这是一本,沉甸甸的稀世菜谱。
一百页的铜版纸,每一页都详细记载了,一道稀有菜式的制作方法。
柴泽厚仔细翻阅着,百感交集。
再沉,不过是本纸质读物。但却,厚重得如一座大山。
压在他的双膝之上,令他的双腿,不住地抖动。
这可是,侯一鸣历经艰辛波折,特意为自己搜集的。
这里面凝结的,是侯一鸣对自己的良苦用心、厚重承诺。
海参烩猪筋,鲨鱼皮鸡汁羹,兔脯斑鱼肝,法式妃子汤,醉翁梅花鹿…………
一百道菜里,有中餐,有欧美餐,有东南亚菜。
涉猎天下菜系,汲取全球精髓。
经过稍微改良,既满足了本地食客的猎奇心理,又贴近西山人的饮食口味。
每一道,都经过侯一鸣和专家们的试吃,市场分析。
食材获取渠道通畅,限量推出也好,量产供应也罢,都不是问题。
可以说,这是一本美味度与市场性,完美结合的菜谱。
也正是柴泽厚,梦寐以求的“食林秘籍”。
他的双手,颤抖着翻过一页页。他的双眼,迸发出求知的光彩。
这状态,犹如当年在电子厂,第一次翻看,前辈专家们的设计方案一般。
他忘情地沉浸在,美食的世界里。纵情地勾勒着,自己的神厨梦想。对周围的一切,浑然不觉。
而他那风雨相随了几十年的老伴,趁着做早餐的间隙,悄悄来到客厅,站在了他身旁。
因为儿子离家出走,老伴与他的感情,也淡漠了几年。
只是最近,老柴为找回儿子做出的巨大努力,她全都看在眼里,心中甚是宽慰。
于是,对老公的态度,也逐渐回温。
不再时常,跑回娘家常住,把老公独自扔在家里。
这不,又开始洗手作羹汤,照顾起老公的一日三餐、饮食起居。
走进客厅,看到老柴这番怪异状态,她先是小惊了一下。
凑到身旁,看到老柴手里端着的,原来是本菜谱。
见里面记载的,全都是些闻所未闻的稀罕菜,便会心地笑了。
对于老公更换事业跑道,投身餐饮业,她一百个支持。
虽然不看好老公的厨艺水平,但只要能劝回儿子,就是这个破碎家庭的最大幸事。
“你这是哪儿弄来的菜谱?看图案,都挺有食欲的,可菜名怎么一个比一个怪啊?”
看了一会儿,她终于忍不住发问。
老柴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
转头一看,老伴不知何时,站在了身旁。
他伸手拉老伴坐下,介绍起手中的这本稀世珍宝。
“这个啊,是一个小后生,送给我的礼物。他为了做这本菜谱,可是费了大功夫啊。”
老伴儿也是个聪明人,立马想到了是谁。
“你是说,那个三天两头缠着你的侯一鸣?”
老柴听了这话,有点不乐意了。
“欸,别说的那么难听。要不是他坚持不懈地缠着我,哪儿来的这本绝世菜谱啊!
说起来,我得好好谢谢他的坚持呢。”
老伴儿翻了个白眼,嘴角弯出了月牙状的褶子:“呦呦呦,是谁当初跟我抱怨,有个小后生三天两头上门,烦都烦死了?”
“这才一个多月,就转性啦?你们男人啊,就是善变。”
老柴脸有点泛红,自知理亏。支支吾吾,也不知该如何还嘴,只好岔开话题:“有了这本菜谱,我就有信心,找回儿子了…………”
老伴儿听了这话,顿时一股苦涩涌上心头,眼角抽动,语带凄楚:“十年了……”
“也不知道他在哪儿,过得好不好……”
“马上又要过大年了,除夕夜,又是只有我们俩……”
“也不知道下个除夕,他能不能回来,一起过……”
老伴儿的话,犹如一梭梭子弹,射进了老柴的耳朵,射透了老柴的胸膛,把他整个人,射得千疮百孔。
他端着菜谱的手,又一次颤抖起来。
他托着菜谱的双腿,又一次,止不住地晃动。
这一次,不是因为,菜谱带来的喜悦激动。
这一次,他心如刀绞,溃不成军。
极度的痛感,在他身上游走。
却奇妙地,激发了他体内,所有的斗志。
他即将要做一个,冲动的决定。
冲动到,不计得失,不顾生死。
只有做出这个决定,他才能,满足老伴儿的心愿。
在下一个除夕来临之前,重组这个,破碎已久的三口之家。
他无比坚毅地,站起身,朝着卧室走去。
老伴儿预感大事不妙,急忙叫住他:“你干嘛去?”
柴泽厚停住脚步,却未转身。
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回道:“换衣服,去找侯一鸣。我今天,就要跳槽。”
老伴儿听了,立马双眉紧锁,满脸愁云。
她知道,老柴的脾气。
也料到了,定是自己方才的话,促使老柴,做出了这个冲动决定。
可逃出李家的控制,谈何容易?
老柴委身天宫,在她眼里,虽然不是上选,可总比,缩在东岗巷的苍蝇馆子里强。
加上,慢慢听说了李家的可怕,还有老柴合同里的天价违约金,也就不敢再做他想。
既来之,则安之吧。走一步,算一步吧。
可眼前的老柴,显然是被自己的话冲昏了头。
自己造成的局面,必须自己来收拾。
老柴,必须得拦下来!
“你疯啦!难道要交天价违约金吗?这钱你出得起吗?”
“就算侯一鸣给你出,他能保住你的安全,你的命吗?”
“李家都是一群不择手段的魔鬼,你这是要把我们全家,往火坑里推啊!”
老柴,依然没有回头转身。
他去意已决,没人能劝得回。
哪怕是,风雨相随几十年的老伴儿,他不计的,是自己的得失。不顾的,是自己的生死。
他决不会,拖累家人。
他坚信侯一鸣,有办法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
只要侯一鸣能做到这点,别说是跳槽鸣泽,就算给侯一鸣的电子厂,当一辈子技术顾问,他都不介意。
此刻,他依然背对着老伴儿。随时准备,更衣,走出家门。
“你不用劝了,我已经决定了。我不会允许自己,继续被李家操控。也不会允许,李家威胁我们的安全。”
“侯一鸣,有办法保护我们,我对他有信心。”
“只要我在天宫一天,儿子就会离我们,越来越远。如果你想儿子尽快回来,就别劝我,放我走。”
说完,面露坚决,向着卧室走去。
听完老柴这番,出征赴死前的慷慨陈词,老板儿的愁容,舒缓了许多。
她,太了解老柴了。
倔是倔,可是,看似冲动,实则是有了万全把握,才会行动。
尤其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儿上,绝不会一意孤行、冲动妄为。
既然老柴对侯一鸣那么有信心,那就,随他去吧。
自己也听过,这后生的许多本事成就。兴许这次,真能帮全家逃离李家的魔爪……
最能说服自己的,还是老柴结尾的那句。
是啊,在天宫,老柴不过是个摆设、傀儡,是李家的工具、棋子。
这离老柴的美食梦,相去十万八千里。
也与儿子对父亲的期望,毫不沾边。
这种情形,如何劝得回儿子?
即便儿子回来了,这个三口小家,依然要活在李家的阴影下。
家无宁日,危机四伏,又有何,幸福可言?
去吧,就让老柴去吧…………
“欸!”
老伴儿叫了一声。
老柴又停下脚步,只是这次,回转了身子。
“你……快去快回,多穿点儿,外面冷着呢。”
老柴笑了,他知道,每当做出关键的人生决定,不管是否理解自己的动机,老伴儿,总是会支持自己。
“知道了。”
老柴看了老伴儿一眼,温和地回了一句,转身走向卧室。
刚进卧室,打算换上棉外套,忽听见大门外,响起了大力且急促地敲门声。
不像是查水费,查煤气的工作人员。
更不像是熟人朋友。
他们,不会如此粗鲁无礼。
是哪个没素质的家伙……
正狐疑间,老伴儿出去打开了门。
不开不要紧,这一开,吓得老伴儿惊叫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