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一妮颤抖着,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害侯一鸣落入这种田地的愧疚感在这一刻爆发开来。
都是我害的……我是小鸣的长辈,应该是我保护他才对……我要保护小鸣!
她把钢笔尖戳在自己脖子上,脖子周围的皮肤上冒出一圈细密的鸡皮疙瘩:“如果你敢上小鸣一根毫毛,我就死在你家里。”
“俞德厚,你真的有胆量让一个知名记者死在你家里吗?”
声音不响亮,却字字铿锵。
那几个汉子停住了脚步,犹豫地看了一眼刘良才,又看了一眼俞德厚。
眼里都带着忧郁。
打人,揍人,欺负人,是这些社会渣子的强项,反正事后有俞老板给他们收尾才屁股,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杀人,性质可不一样。
他们嘴上不含糊几句可以,真死人,那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刘良才看了俞德厚一眼:“姐夫……”
俞德厚脸色阴晴不定。
他也没想到,这个瘦弱的女记者,性子居然如此刚烈,而那个该死的混小子性格也那么惹人厌……
事情到了这一步,还真的不大好处理了。
但这时候不能示弱,一示弱,这一场,他就全输了。
俞德厚冷笑一下:“大记者,你猜猜看,我到底敢不敢让你死在这儿?你死了,对我有没有影响?”
曾一妮咬着嘴唇,闭上眼睛,举起手里的钢笔直接朝着动脉就刺了下去。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这只钢笔的来历。
那是她在被侯文山“摧残”了一个多月,终于会写新闻稿之后,准备去报社面试的那天,侯文山送她的。
“记者的笔,战士的枪,必须用好点的东西。”侯一鸣笑嘻嘻地递给她一支钢笔和一瓶钢笔水,“你总不至于拿着那个破铅笔头上战场吧?”
曾一妮家里断了她的经济来源,所以那段时间她日子十分窘迫,每天拿着一支旧铅笔在练习写文章,等这一个多月的练习写文章下来,她的文章写的好了很多,但那支铅笔也用成了一个寸许长的小铅笔头。
她手指长,每次写字,都是三个指头用力捏着。
有时候侯文山明显可以看到她手指关节很不舒服,但她从来一声不吭,有时候额头疼得出汗也硬忍着。
所以,当她最终坚持下来,准备去面试的时候,侯文山送给了她一支钢笔。
“呃,其实这钢笔也不是很贵……但我现在工资也只买得起这种普通的英雄钢笔了——反正总比你手里的铅笔头好用,你凑合用呗。”侯文山挠了挠头,“等你赚了钱,再给自己买更好的。”
她紧紧握住了那支并不高档的英雄钢笔,语气郑重:“我会珍惜它的。”
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样珍惜它。
因为,它是我全新人生的见证。
文山,我会保护好你的孩子的。
我……马上就可以去见你了。
曾一妮的情绪从记忆中收回,她握紧了钢笔,瞄准自己的脖子动脉。
刺下。
“不!不要!”俞德厚惊怒交加的声音响起。
同时,一只手紧紧拉住了曾一妮的胳膊,不由分说把那只钢笔抢了下来。
“曾姨,干嘛啊这是。”侯一鸣笑嘻嘻地拿过钢笔,打开她的包,放进去,又从包里摸出一块手绢,帮她压住伤口,“您别这么冲动,这事儿,我能解决。”
“小鸣,你……”曾一妮脸上苍白,额头有汗滴流下。
她的勇气已经在那一瞬间消耗殆尽,现在哪怕再让她死一次,恐怕也没那个勇气。
“曾姨,您要相信我,我真的能解决。”侯一鸣冲他笑了笑,神情中充满自信。
曾一妮忽然恍惚了一下。
面前少年清秀的脸,再一次和侯文山的笑容重叠。
鬼使神差的,她冲着他点了点头:“嗯,曾姨相信你。”
侯一鸣又冲她点点头:“您坐这儿看着就好了。”
接着,他转身,看向俞德厚。
俞德厚惊魂未定。
刚才只差一点,曾一妮就会死在她的钢笔下了。
如果那样,恐怕麻烦就大了……
第一次,俞德厚心里产生了那么一丝后悔的情绪。
明明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电器行……早知道这么难搞,不如堂堂正正用阳谋干掉就算了……西北电器财力比他强至少百倍……我还是太依赖小算盘了……
但是,鬼使神差的,他虽然心里这样想,但说出口的却是另外一番话。
“把她的包给我拿过来!”俞德厚冷着脸一挥手,几个混混连忙冲上去抢走了曾一妮的包,曾一妮怎么反抗也没用——他们生怕她再来一次。
“小子,吵也吵了,闹也闹了,你现在该有个定论了吧?”
“俞某人耐心有限,再给你一分钟考虑时间,你再不决定,我就要动手了。”
侯一鸣笑嘻嘻地在沙发前坐下,看着俞德厚:“俞老板,我想吃火锅了。”
俞德厚一愣,屋子里的人也都是一愣。
什么火锅?
这后生莫非是吓傻了吗?
只听侯一鸣继续笑眯眯地道:“俞老板,你是真没有当坏人的天赋。”
“你这一石二鸟的计划,破绽实在是太大,我随便一想都能想出好几十种应对方法来。”
“就在我来之前,我让店里一个伙计,通知了狗哥——你应该知道狗哥吧?我在旧车市场那本的朋友。”
“他会邀请几个北城的公安朋友来这个村‘游山玩水’,俞老板,我想你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和北城的人关系密切吧?”
俞德厚的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侯一鸣在沙发上换了个舒适的坐姿,翘着二郎腿,笑眯眯地道:“很不巧的是,狗哥邀请两个公安玩儿的地方,不仅刚好是这个村,还刚好就在这附近……”
“我猜想,你说,他们会不会刚好,觉得这个屋子不大对劲,又刚好决定进来检查一下呢?”
俞德厚沉着脸,想要坐在侯一鸣面前,被侯一鸣瞪了一眼:“我允许你坐了吗?”
俞德厚整个人僵硬着,没能坐下去。
没给俞德厚说话的机会,侯一鸣又笑嘻嘻地道:“哦,对了,还有件事儿。”
“曾姨的录音带和录像带,我复制了足足十二份,交给了我十二个不同的,但都很可靠的朋友。”
“我对他们说的是,如果我安然无恙,他们什么都不会做。”
“但如果我出了任何差池,他们会按照顺序,每隔两个月就有一个人把他手里的资料公布一次。”
侯一鸣笑嘻嘻地看着俞德厚:“也就是说,俞老板,如果你今天不动我,一切都好说,但如果懂了我,接下来两年里,你和你妹夫那些事儿,每两个月就会在媒体上曝光一次。”
“到时候,那些添油加醋的记者会在这两年里把这个事儿编排成什么样子,你……猜猜看?”
“到时候,站在你背后的人,为了推卸责任和洗清自己,会把你安排成什么样子?你再猜猜看?”
俞德厚脑门上的汗珠像雨水一样滴落下来,他顾不上擦额头上的汗,弯着腰看着侯一鸣:“你……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刚才已经说了啊。”侯一鸣双手十指交叉,靠在沙发上,神色很惬意的样子,“我想吃火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