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近郊,一座红砖绿瓦,金碧辉煌的宏伟寺庙坐落于此。
庙里香火鼎盛,门庭若市,信男信女络绎不绝。
它就是大唐京畿地区之中,最大的寺院,无定寺。
在寺庙几里之外,还有着一个小村庄。
村庄之中房屋皆是土墙茅草所盖,与无定寺中的高楼玉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村边,一间最为破落的土房中。
嘎娃一个翻身,从嘎吱作响的木板床上跳下来。
他在桌上拿起一个有着缺口的烂碗,又到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喝。
“咕噜,咕噜。”
一碗水下肚,肚子虽微微涨起,他却未能感觉到丝毫的饱腹感。
嘎娃知道,等会儿一泡尿撒了,连这点腹胀都会消失殆尽。
拿着碗,他又跑去装米的小缸旁,期望着能从中倒出几粒米。
嘎娃费力抱起小米缸,朝碗里摇晃了半天,也不见一粒。
“真的没了...”他嘴里喃喃。
其实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做了。
他也记不清,爹娘去找无定寺的大和尚们,讨要身契已经多少天未归。
总之就算他每日只吃一顿,这半小缸米也早被吃空。
“嘎啦~”屋门突然传来一阵动静。
“爹娘?!”嘎娃大喜过望,雀跃着跑向屋门。
“嘎达...”打开门。
但他却未能看见那两章熟悉的面孔。
“你们是谁啊?”嘎娃愣在原地,呆呆地发问。
门外也是一对夫妻,穿着简陋,一副穷苦佃农的打扮。
这对夫妇明显也很诧异,管事的和尚让他们过来住时,没说这家还有个小娃啊。
夫妇互相对视一眼,已猜到些什么。
“小娃,你叫什么名字?”男人蹲下身来,尽力语气平和地发问。
“嘎娃...我爹娘呢?”嘎娃答了一句,又睁着大眼睛追问。
“这...你爹娘去了很远的地方...让我们来照顾你。”一旁的妇人柔声开口,撒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不可能,我不信!”嘎娃摇着小脑袋,大声反驳着,显然无法接受这个理由。
“我爹娘都跟我说过了!等要回身契,就带着我一起搬家,怎么可能丢下我?!”
“孩子,嘎娃,你先别急,先进屋,阿叔跟你详细说...”男人伸手拉住他解释,试图安抚他。
“不听,我不听!我要去找爹娘!”嘎娃一把抽回手,红着眼眶,直接朝门外冲了出去。
夫妇一时疏忽,没有防备,竟真给他跑了出去。
嘎娃脚步飞快,很快就甩掉了身后的夫妇。
他大致记得无定寺的方向,也知晓父母一定就在那里。
于是他奋力向无定寺跑去......
嘎娃跑啊跑啊,跑了很久。
不仅他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衣裤也被草丛树枝刮烂了,脸上还有几道新摔的疤痕。
实在没力气了,他找了个石头,瘫在上面喘着粗气。
可一停下身休息,往日爹娘的身影就立即涌上他的脑海。
想着,想着嘎娃再忍不住,流下泪来:“爹娘,你们在哪啊,嘎娃好想你们...”
哭了许久,他忽听到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
他以为是那夫妇追来,赶紧一抹眼泪,躲在一个小坡之下。
脚步声渐近,走来四五个身影,嘎娃一瞧,不是那对夫妇。
这四五人都是农民打扮,边走还在议论:
“你说咋整啊...好几天了都,我们的身契到底能要回来不?”
“不知道...这帮和尚们都不遵圣旨的啊!”
“唉,对了!城门贴的圣旨告示不是说,直接废除了身契吗?我们不如直接跑吧!”
一人一拍脑门,脱口而出。
“废除身契?呵,你敢信吗?”另一人立马反驳,“这身契可是我爷爷的爷爷那辈就有了的,怎么可能废除得了?”
“再说了,圣人这次的旨意,那些老爷们都死扛着不遵。”
“万一日后老爷们成功让陛下收回圣旨了呢?到时候不管我们跑了多远,都会被抓回来!”
“说不定还会蹲大牢呢!”这人说得有理有据,引来一阵赞同。
“是啊,是啊。还是把身契拿到手最为保险!”
“可哪有这么好拿啊,听说了吗,隔壁村里老任家夫妇,前几日来找那帮和尚老爷讨要身契...”一开始那人又愁眉苦脸地开口。
老任家?嘎娃一听,心头顿紧,这不就是他家吗?
他赶紧竖起耳朵,生怕漏过一个细节。
“哎...不说了,好惨的,去看了就知道了...”那人说了一般,却又不说了,只是摇头叹息。
其余众人听了,也是面色沉默久久不语。
嘎娃顿感心急如焚,自己爹娘究竟怎么了?
难道...?一股无法抑制的可怕想法爬上他的脑子。
不会的!肯定不会的!他深吸一口气,使劲摇头将这股想法甩出脑海。
见几人走远,嘎娃悄悄跟了上去。
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亲眼看一看。
跟着几人,他来到无定寺旁边的一处偏庙。
庙前有一个木制高台,还有一颗粗壮的老树。
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看衣着全都是附近穷苦佃农。
嘎娃混在人群之中,眼睛四处张望,试图寻找自己的父母,却一无所获。
又过了许久。
人群忽的一阵骚动,嘎娃瞧去,原是几个无定寺的年轻和尚来了。
年轻和尚身后还跟着几人,抬着一个破担架,白布之下隐隐似有人形。
“安静!安静!”几个年轻和尚登上木台,不耐烦地冲着下面吼道。
等众佃农安静下来。
其中一个尖嘴和尚走出来,摆摆手对着下面众人厉声道:
“本佛爷知道你们都想要回身契!”
“都闹了好几天了!今天,这里就跟你们一个准数!”
这和尚嘴角一撇,先是不屑一笑,后又凶声恶煞地吼道:“那就是,你们想都别想!”
“一帮奴籍佃农还想翻身?!”
“我告诉你们!不要再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不然,哼哼!”他冷哼一声,向后面担架一指,声色俱厉道,“这就是下场!”
他身后,几个佃农面色痛苦地将白布掀开,露出两个面目全非的男女。
其中男人双手似被利物锯断,女人则是衣物全无,身上还有许多伤痕。
爹?!娘!!人群中,嘎娃如遭雷击,怔在原地。
那男人穿的衣服分明就是自己爹爹常穿的短衫,破过好几次,上面还有娘亲亲手绣上的小花补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