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动派准备把南京作为首都,在这里正式建立政府,抓捕共产党视为建都前的必备工作。可是抓的人越来越多,对管理就是个考验。反动派的基层管理水平底下,干部普遍能力不足。让他们为非作歹还行,真做专业的事,都是些草包饭桶。

成千上万的人关在这里,其中又有大量知识分子,对于管理上首先就是个考验。尤其这些人只想立功谁也不想担责任,就更认为这是个沉重的包袱,谁也背不动。毕竟从前清闹革命开始,人犯一多就容易出状况,犯人暴动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这些被捕的人里,也有些在社会上有一定影响力。反动派抓人的时候没有顾忌,过后又难免心虚。万一过一段时间这些人得到释放,回过头来找自己算账,谁又扛得住这帮人的怒火?

毕竟这事做得很粗糙,有很多人无辜入狱,就连抓他们的都知道这是冤枉,只不过为了给自己凑业绩故意装糊涂。

这种案子注定千疮百孔,等到时局稳定下来,如果有人提出复核,那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乱子,又有多少人要丢乌纱。

思来想去,为了省事也是为了避免报复,就有人想到了杀人灭口的办法。反正把人杀了无从询问,自己到时候还不是想怎么说怎么说?

最重要的是,这样做不但不会有风险,相反还会得到表彰。毕竟从最上层都公开放话,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走一个,自己还有什么可怕的?

许明达和军队的人,正在筹备一场有计划的屠杀工作,时间就在这两天之内。他们会杀掉百分之九十的被捕人士,然后对死尸进行秘密埋葬。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毁灭证据。

就算以后这件事闹大,自己也可以说根本没抓过他们,至于人到哪里去了没人知道,反正和自己没关系。这年月兵荒马乱,失踪了很正常。再不就是土匪强盗冒充调查科实施绑架,总不能把他们的罪过算到自己头上不是?

要说这帮人干正事的本事欠缺,推卸责任杀人灭口这些,则是一等一的行家,把方方面面都想到了。所以他们才行动越来越肆无忌惮,根本不在乎未来会面临怎样的后果或是追究。

一个没有畏惧之心的强力组织,其带来的破坏力难以想象。即便是徐辉英也知道,凭借自己的力量,根本阻止不了这场杀戮。

向来冷静沉着表现得十分自信的徐辉英,第一次露出了愁容,他坐在千疮百孔的地板上,眉头紧紧锁着。

李志嘉劝解道:“这……不怪你。”

张晓珂也说道:“这些事情都是反动派做的,和您有什么关系?辉英叔叔不该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

徐辉英摇摇头:“革命者的心中装着整个家国天下,没有哪件事和我无关。我只是恨自己的能力太小,不能救下这些无辜,只能看着他们被害。

这些反动派乱杀无辜,迟早会遭到他们的报应!我们革命者是杀不怕,也杀不绝的!一批人牺牲了,就会有新的一批人顶上来。

中国人从来就不畏惧刀斧与恫吓,谁想要用这种手段制造恐慌,那他就大错特错了!敌人越杀,支持我们的老百姓就越多。

等到所有人民都看清敌人的嘴脸,反动派也就到了该覆灭的时候。志嘉说的事情,我们得想办法传出去,让世界上的人知道,这场屠杀的真相到底是怎样的。

几日前并肩作战的袍泽,忽然调转枪口无情杀戮,甚至实施惨无人道的屠杀。这种行为放到任何一个国家,都是不能被容忍的,也是现代文明社会所不能接受。

西方列强素来以文明自居,我倒要看看这些事公布之后还有什么话可说。”

张晓珂点头,支持徐辉英的意见,但是要想做到这件事,首先得满足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大家都得活着。毕竟死人没法发起控诉,如果大家都牺牲了,这件事就成了永远的秘密。

随后张晓珂就把和杨长发见面所谈的事情,向徐辉英做了汇报。听到码头被宪兵突袭的情况,徐辉英神色也是一变。他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恶化到这等地步,军队下场这么早而且动作又是这么快。

干革命不能有侥幸心理,码头的那场袭击,自己的同志肯定有人被捕,甚至有人当场遇害,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事情。现在要做的,是怎么在这个前提下,避免进一步的损失,以及看看能否做点什么。

徐辉英思考着:“老杨是个可靠的人,他不会坑我们,这条路咱们可以走,也必须走。总得有人把消息传出去,也要有人把火种留下。

但是……如果就这么走,我其实还是不放心。毕竟现在南京城里抓我们的人不知有多少,肯定有人想到我会从某个地方离开,码头车站都是严防死守之地。

之前我认为他们只有特务和帮会分子,还是比较好对付。可是现在宪兵都已经加入,这件事就变得棘手,再按原来的计划,恐怕很难逃脱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徐辉英看看张晓珂,忽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我当初让你看棋谱的事情和还记得吧?”

张晓珂点点头。

徐辉英继续说道:“当时看得是围棋棋谱,这是中国古代的战略教具。不过对于老百姓来说,其实象棋更普及也更亲民。

如果说围棋培养的是一个人的大局观和政治素养、战略思维,那么象棋就更符合军事作战的要求,也就是训练指挥官的教具。在象棋里面有一招,叫做弃卒保车。”

张晓珂连忙阻拦:“辉英叔叔说过,这是反动派的战术。我们革命者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存在谁是卒谁是车,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差别。不能牺牲一个人去保护另一个人。”

“那是指在被牺牲者不知情或是拒绝得前提下,我们不能这么做。如果被牺牲的人主动提出这个要求,我们又怎么能拒绝呢?在革命者的世界里,没有车卒之分,但是革命岗位上确实有人需要付出牺牲。”

李志嘉这时候也听明白了,连忙说道:“让我……来……”

徐辉英摇头道:“你这个样子是完成不了任务的,要做这件事,只有我合适。”

张晓珂要说什么,徐辉英却阻止了他。

“你先听我说,我这个决定并不是冲动之下做出来的,更不是要送死。事实上,正是为了我们能够脱离险地,我才不得不用出这个办法。

你也明白,如果我们继续困在这里,迟早会暴露,迟早会被捕,这总是没错吧?

可是我们如果就这么离开,其实结果也差不多。城里通向码头的路,肯定有人严防死守。就算小码头那边有漏洞可以钻,沿途的行动谁又能保证瞒过所有人耳目?

一旦有人发现,我们都走不成。更别说现在的我们,手里缺乏交通工具,想要灵活机动脱离接触都办不到。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用所谓稳妥的方式前往码头,最大的可能就是全军覆没。”

张晓珂没说话,徐辉英的战术素养比自己强多了,不用问也知道,他肯定受过军事训练,或者当过兵。

如果放到战场上,当个指挥官都没问题,不是自己能比的。但是他分析的有道理是一回事,是否听他的,那就是另一回事。用自己当诱饵吸引敌人声东击西这件事,张晓珂绝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