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宋言问出了那句话后,书房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还是陈海波的妻子打破了平静。
“来来来,宋言尝尝这个水果,这是人家从北方出差回来特意带给老陈的。”
陈海波的妻子兰佩茹端着一盘洗好了的水果,走进了书房,将水果放在宋言面前。
宋言笑着接了过来,“多谢伯母。”
听到宋言叫自己伯母,兰佩茹笑的更开心了,“不要拘束,把这里当成你的家,你和陈庸是表兄弟,大家都是一家人。”
宋言笑着点了点头。
兰佩茹和丈夫陈海波共同生活多年,当然看得出来丈夫有事情要和宋言谈,于是在放下水果后,就转身离开,并且十分贴心的带上了门。
等到房间里再次只剩下了两人的时候,陈海波才开口道:“锦口现在的情况并不好。”
宋言看向陈海波,“新来的那个盟长王柏仁公开支持方家?”
陈海波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宋言,“你怎么知道?”
关于王柏仁支持方家的事情,在锦口商盟中也是没有公开的消息,毕竟,方家和陈家争斗多年,作为一把手,并不应该公然站队,而是要平衡双方实力,不至于发生混乱。
宋言淡淡一笑,“从方家的态度上就能看出来了。”
听宋言这么解释,陈海波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的确,自打王柏仁上任后,原本在上一任盟长打压下稍显颓势的方家迅速崛起,并且态度愈发傲慢,在与陈家的各方争斗中都逐渐占据上风。
局势似乎一时间回到了陈家刚刚落户W省的时候,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要比当初更加对陈家不利。
“陈叔有什么应对措施吗?”
宋言并没有一开始就说出自己的方法,而是先问了问陈海波。
他相信,陈海波能够在商盟这样的泥潭中混迹多年,还能独善其身,肯定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陈海波眸光暗沉,“方家现在风头正盛,我们不便与其正面对抗,应该先静观其变。”
听到陈海波竟然给出这样的答案,宋言眉头一蹙,“陈叔,你是在套我的话,还是真的只想出这种办法?”
陈海波苦笑一声,“宋言,你不在锦口,对这里的情况并不清楚,能做到和方家分庭抗礼,已经是陈家这么多年来能做到的极限了,现在方家得势,我们想要静观其变,不和方家起冲突,都已经算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了!”
宋言垂眸,没有言语。
对于陈海波所说的话,宋言其实也清楚。
锦口毕竟是W省的省会,远非平成那种小地方可以比拟的。
在平成,董汉林可以做到一言九鼎,顾永秋可以凭一己之力压得整个平成商界抬不起头,这都是因为平成的地盘不大,并且经济落后,不入其他家族的法眼。
锦口就不会有这样的情况,王柏仁虽然是盟长,但他毕竟是新来的,所以需要一个枪,才能发挥自己这个位置的作用,方家就是这杆枪。
而方家和陈家虽然是W省的两大最强的势力,但是在锦口也不能做到肆无忌惮,其他的家族也扎根在这里,因此,如此盘根错节的势力分布,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陈海波才会如此瞻前顾后。
可是,在宋言看来,这些都不应该成为理由。
宋言的表情变得十分严肃,他看向陈海波,“陈叔,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方家明明已经在全面占据上风,可为什么反而不如之前对陈家造成的压力大呢?”
陈海波听到宋言这样问,思绪也跟着宋言开始动起来。
是啊,之前的方洋在自己面前可以说得上是十分嚣张了,尽管双方的家族分不出胜负,可方洋却一定要在任何有人的场合压自己一头,以显示他方家比自己陈家更厉害。
可现在,有了王柏仁的加入后,方家理应更加霸道才对,可方洋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处处欺压自己,他干的最多的,就是在一些场合上对自己言语嘲讽,可真要细想的话,他却并没有对自己造成什么实际上的损失。
这是为什么呢?
越是思考,陈海波就越心惊。
他忽然发现,这段时间以来,自己一直沉浸在如何应对方家带来的压力,反而忽略了事情的本质。
自己的视线,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起,被人可以转移了!
看到陈海波的脸色变得十分沉重,宋言知道,他是明白自己想要表达的是什么了。
“陈叔,方洋一直在刻意对你灌输一个思想,那就是我们方家马上就要崛起了,马上就要把你们陈家赶出W省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是故意这样,来影响你的判断的?”
顿了顿,宋言继续说道:“他这样做,就是想让你一直想的是如何缓解局势,而不是反击!”
“大火猛烹,青蛙会立刻跳出水锅,可如果是温水煮青蛙,那青蛙到死都不会发现危险!”
陈海波的眼神,随着宋言这句话说完,彻底变得十分冰冷。
他看向宋言,“我想明白了,方洋那个狗贼,竟然所图的是我整个方家!”
宋言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样。”
他轻笑一声,悠悠说道:“方家和陈家争斗这么多年,损失肯定不小,尤其是最近这一年里,因为种种原因,方家造成的损失要远超前些年,而人的欲望又是无穷无尽的,假如是之前的情况,方洋想的顶多是将陈家驱逐出W省,可现在,王柏仁的站队以及一些背后势力的操控,让方洋看到另一种可能。”
“那就是吞并陈家!”
最后的这一句话,宋言的语气骤然变得凛冽,他的表情也变得很狠辣。
“陈叔,现在你还觉得应该坚守吗?”
陈海波的双拳死死攥紧,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他的脸上写满了不甘和愤怒,可是,许久,他长叹一口气,整个人看起来萎靡不少。
“可是,就算知道方家的计谋,我们又能怎么办?”
陈海波看向宋言,眼神中写满了悲哀,“陈家毕竟只是外来家族,这些年来,方家一直借助这个由头,大肆排挤我陈家,W省中排的上号的家族,至少有三分之二公开表示支持方家!”
他无力的低下了头,声音低沉,“我们没有办法了。”
相较于陈海波的失落,宋言从始至终,都显得十分淡定。
他只是轻声说道:“陈叔,想放弃吗?”
听到这句话,陈海波的肩膀颤抖了一下。
宋言仿佛没有看到一样,他自顾自的说道:“我只听说过,牛羊总成群,狮虎只独行,一群宵小,就算抱团,数量再多,也只是一群乌合之众,只要我们自己足够强大,又何愁不能解决他们?”
“陈叔,你要放弃吗?”
宋言再一次问道。
书房内,气氛一时间十分沉寂。
空气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流动缓慢,巨大的压力让陈海波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在恍惚之中,他开始回忆起来。
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像今天这样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了?
而且,让他有些不知道该失落还是欣慰的是,这股压力,竟然是对面这股自己的子侄带给自己的。
他缓缓抬起头,和宋言对视。
宋言表情淡然,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从容淡定。
可是,陈海波却能注意到,在宋言的眼神中,他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灼热。
似乎有一股涌动的熔岩,盘踞在其中,化身成一条火龙,势要将一切挡在面前的黑暗和邪恶焚化殆尽!
这样的压力和气场,竟然还只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年轻人吗?
第一次,陈海波开始正视起宋言。
这个年轻人,已经成长到了这种程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