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紫禁城,后宫。
弘治皇帝沉思许久,低声道:“太子,你以为此事如何?”
他指的是今日所遇到的那满仓儿。
这一日,暴露出太多的问题,黄河本身存在的隐患以及那开封一带的地方官的作为。
“黄河水患的主要原因是泥沙太多,阻碍了河道。”
“此事极难解决,尤其是在开封一带,先前黄河改道,造成了极大的麻烦,当趁着冬日即将到来,水位降低,夯实堤坝与清理泥沙。”
“父皇,儿臣愿往!”
朱厚照说道。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未必要亲自去,朕已然叫工部尚书徐贯去探查了,你这边……也可试着寻人去探查。”
朱厚照会意。
这是要两条腿走路。
教他这边与工部各地去调查与核算,跟着再行商议。
“儿臣明白!”朱厚照点头应下。
转来翌日,他简单收拾了一番,来到了宁府。
“老宁,本宫准备去一趟开封,总探黄河。”朱厚照说道。
“哦?”
宁远微微诧异:“亲自去?”
“嗯!”
朱厚照点头:“所以本宫这不是找你,要不要一起去?”
宁远略作沉吟。
对于这黄河水患,他当然是一清二楚的,这事是个大麻烦,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解决的。
先前,朝廷的银两不足,他大抵是没往这个方向考虑,而现在朝廷的银子多了些,治理黄河倒成了眼前的紧急要事。
“殿下自去便是,我在京城查阅一些资料再说。”
宁远开口:“另外,殿下在考察的时候,务必注意安全……哦,对了,殿下会水吧?”
“简直玩笑!”
朱厚照相当的神气:“本宫的水性嘎嘎的,说是那水中鱼都不差,行了,你不去,本宫便自己去,你可别后悔啊,要知道,那开封府,可是那北宋的都城,哪怕到现在,诸多勾栏都十分兴盛……”
宁远义正言辞:“再兴盛又如何?不感兴趣!”
朱厚照斜眼撇了撇,大步离开了。
宁远则是一人安静下来,慢慢琢磨着。
水患,很难治理,却也不是半点法子没有。
黄河的泥沙较多,随着日积月累,当泥沙达到一定程度的高,若遇到滚滚洪水袭来,便会造成堵塞。
那横跨数十丈的大水被堵住了,当然就会在堤坝薄弱处倾泻冲击,继而造成决堤,大水淹农田与百姓。
而当大水蔓延开来,同时也会逐渐的冲击,继而造成河水改道的现象,危害不可想象。
这问题,足足困扰了千年来的无数人已经诸多朝代,直至此刻,大麻烦也一直在。
那么怎么办呢?
束沙!
筑堤束水,以水攻沙!
此法乃是几十年后,嘉靖时期名臣潘季驯提出来的,几乎在根源上解决了黄河泥沙堵塞的问题,继而在极大程度减少了水患。
莫说当下,便是在后世的诸多水利工程中都有着此法的影子。
“又有得忙了。”
宁远摇了摇头,望向远方。
接下来的开封一带,将很是热闹啊!
太子将去,那满仓儿、祥符县、知县严守行、开封知府马龙,这一系列牵扯起来,妙的。
就在当日,太子朱厚照简单组织了一番,便偷偷离开了京城,一路向南,直奔开封府。
数日后,开封城外。
放眼看去是一片繁华与热闹,破旧的城墙隐约还残留着北宋的些许影子。
跟着,他寻了一个客栈,停驻下来。
“哎,听说了没有,朝廷好像要再修堤坝了!”
“不是吧,还修?那得动用多少人啊?”
“老天爷啊,咱们这些老农的好日子才过几天,又要别抓去干活了,却也不知到时候劳累一日,能否吃上一顿饱饭!”
一些个人闲聊着,神色暗淡。
百姓,是有服劳役的义务的。
换做先前,被强行逼着去劳作也就罢了,一些个地方甚至还要自己带着饭菜与工具,压根不供饭。
而今大明……总的来说,倒是相对好些,只是……谁又知道真正干活的时候又会怎样呢?
比如……会不会有上官克扣口粮?
“几位,官府出告示了吗?”朱厚照凑前上去问。
“这……”
几个正在讨论的人回头看了看,见这位小公子衣着不凡,很是警惕。
“开封这边倒是没告示,不过咱们祥符县的知县老爷已经放话了,教各家将名字报上去,只待朝廷与知府大人发话,立刻就要去干活。”有人回应。
“这样啊。”
朱厚照应了一声,笑了笑,便继续向前走。
一路之上,所听到的最多的声音,多是服劳役。
显而易见,百姓们对此不大感冒,甚至还有些反感。
却也可以理解。
辛辛苦苦的给朝廷干活,还没有银子,甚至于连饭都未必能吃得饱
就是这样,谁又愿意干?
“大工程啊,有些麻烦,哎……”
朱厚照一声叹息,旋即打起精神:“走,去那祥符县看看去,会一会那知县严守行。”
不多时,一行人走走停停,赶至祥符县。
相比于开封的繁华,这祥符县便差了许多,但整体的样子,却也比其他普通县城要好一些。
“铲除奸贼,义不容辞!”
“奸贼宁远,祸乱朝堂,当诛!”
很快,街道之上传来声音。
朱厚照抬头看去,见十余名学子正在游行,不禁微微皱眉。
对于而今朝堂的局势,他自是一清二楚,可以说科举改制几乎势在必行了。
朝廷要改制,天下的诸多读书人反对,自也是正常的。
可在这祥符县,诸多学子这般公然闹事……县衙那边竟是理都未理?多少有些过分了吧?
不过他也只是看了看,便收回视线,转而来到一处小村庄。
“老人家,您好,请问您听说过吴勇这个人吗?”朱厚照问。
在他跟前,是一名老妪,原本见到朱厚照这般衣着便打起精神,跟着,随着吴勇这个名字传出,那老妪更是紧张起来,有些惊恐的看着朱厚照。
“这位公子,您……有事?”她小心的问。
“啊,没事,咱是那吴勇的远房亲戚,听说他在这里,好像是教数算的,有这个人吧?”
“这……”
那老妪定了定,最终化为一声叹息:“没了,六月份的时候被送去修河,大水冲垮了堤坝,人也就没了。”
朱厚照悄然点头。
“那……为何会被送去修河呢?”他问。
“这……不好说啊。”
老妪看了看,见朱厚照一脸诚恳,便娓娓道来。
“嗯……”
朱厚照应了一声。
事实,大抵与那满仓儿说的差不多。
那吴勇,也就是满仓儿的父亲,确实是被几个读书人打了,跟着县衙那边竟是判吴勇有罪,被送去修筑堤坝,同时赔偿银子。
跟着……满仓儿就被卖去了京城。
“地方官啊……呵……”
“什么狗屁规矩,祖宗传统,早该改了……”
朱厚照望向城池的方向,拳头紧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