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阁中,三位阁老皆是相当无奈。

没法子啊!

当下这情况来看,朝廷根本无法彻查各地所有的投献土地。

如果说华亭县大概有三分之一的投献地的话,那么,朝廷下派人手能查出十分之一就已经很难了。

而这,是远远不够的!

“陛下将此难题抛给我等……难道是……”李东阳话说半截。

刘健二人看了看,不禁紧皱眉头。

是什么?

很大程度上,应是为了科举改制!

未必是最终的目的,但在这背后,绝对与科举改制有关。

若没有投献土地一事,想要强行推进科举改制,就算有华亭县被压下去的闹事等事宜,也未必管用。

可现在,各地的土地投献,便等若一柄刀子,在那悬着呢。

各地的乡绅谁再敢闹事,这刀子可是要落下的!

“那……难不成……千年的儒家礼制……就要自此崩坏了吗?”谢迁一阵愁苦。

问题,有些复杂。

如若在这弘治一朝,科举改制,那他们这些朝堂大员,诸多儒家子弟……岂不是成了儒家的罪人?

这还是只是其一!

万一陛下那边是真的想清查投献土地一事呢?或者清查土地与科举改制,都想呢?

很是愁人!

如此,过了两日。

眼看着明日即将早朝,陛下将问策,内阁这边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给不出解决的法子啊!

“那便只能冒险一试了……”

刘健严肃道:“今晚,老夫去见那小子,若实在不行,老夫愿当这儒家罪人!”

李东阳、谢迁二人猛然一惊。

这事可不小。

话外之意是要支持科举改制!

堂堂儒家子弟,公然支持科举改制,岂不彻底成了叛徒?

“刘公,使不得!”

李东阳忙是开口:“若要去拜会宁远,还是咱去吧!”

谢迁也跟着点头:“是啊,刘公,咱去吧!”

刘健苦笑不已:“不必再劝说,老夫心意已决,或许,可自那小子哪里得到一些消息!”

一直以来,科举改制都是宁远在极力推行的,为此甚至不惜与满朝大员对着干。

当下,大势将成,那小子肯定是知道一些事情,或者有一定的方略的啊!

晚些时候,宁府。

闲了两日的宁远自是无事,便在公主府上简单弄了个鱼池,随意钓钓鱼。

此间,他正钓着,忽的有下人来报。

“哦?刘公来了?快请,快请!”宁远忙开口。

不多时刘健经由宁府来到公主府,四下看了看,见一片寂静,笑了笑:“你小子,还真悠闲,且不知满朝文武一个个皆心神不宁啊?”

宁远忙起身:“刘公玩笑了,快请坐!”

刘健点头落座,顺手拾起一柄鱼竿,静心钓了起来。

只是,等了许久也没有鱼儿上钩,他似是有些厌烦道:“你这鱼池莫不是没有鱼儿?如何一尾也不来?”

宁远笑了笑:“有的,不过只有三四尾,且每日水草食物丰厚,大抵是吃饱了,懒得上钩了。”

刘健定了定,也是哼笑出来。

话里有话啊!

这小子怕不是猜到了他的来意。

于是,他也不隐瞒,直接道:“若老夫带头支持科举改制,你可否解决土地投献事宜?”

宁远认真想了想,却是许久没有回应。

对于此间事宜,他再清楚不过。

无论是土地投献还是私藏土地,都是一柄柄刀子。

皇帝陛下是否真心想解决此事,他倒是不大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科举改制,几乎是势在必行了。

在这前提下,什么土地投献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改制之后,天下将大兴,商业繁荣,即便各地仍旧有投献土地等事宜,对朝廷总的赋税的影响也不大。

“你小子也没有法子吗?”刘健问。

“这……不大好说。”

宁远苦笑道:“刘公,这事也不是小子能做主的啊,就算有法子……对这朝堂似乎也不大友好!”

闻言,刘健沉默许久,最终归为一声叹息。

“成吧,老夫知道了!”

他无力的起身,扭头走去。

走着走着,顿住脚步,沉声道:“宁小子,你要好好的,莫要负了老夫一番心意!”

宁远缓缓起身,冲着那远去的背影深深鞠躬。

良久,待得一片寂静,他直起腰来,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

不出意外的话,科举改制,即将推行!

努力了这么久,终于……要结果了。

“哇哇哇……”

寂静之间,一道孩子哭声传来。

宁远回头看去,便见弘治皇帝抱着小济修缓缓走来,却是一脸紧张的样子。

“别哭,乖外孙,别哭,哎呀,姥爷错了,姥爷不好,别别别,可别哭了!”

堂堂九五之尊,这一刻,竟是手忙脚乱,一阵紧张似的。

宁远忙凑前上去:“陛下,给儿臣吧。”

弘治皇帝不得已,只得将小济修递了过去。

而后……又静了下来。

小济修眉开眼笑,稚嫩的叫着爹爹。

“你个小东西,欠揍了是吧?闭嘴!”宁远假装生气似的说道。

结果,小济修只是嘿嘿嘿的笑着,没心没肺的样子。

宁远又稍微哄了哄,便将小济修递给一旁的宫女,抱走了。

待得再度安静下来,弘治皇帝也坐下了,不紧不慢道:“刘师傅来了?”

宁远也未掩饰,郑重点头。

“看来他们都还没懂!”

弘治皇帝长声叹息:“你懂吗?”

宁远摇头。

弘治皇帝略微犹豫,缓缓道:“你以为朕在乎所谓的土地投献吗?是的,朕在乎,可朕更在意的,是这大明的天下啊!”

“那诸多学子想闹事就闹事,百姓们想闹就闹!”

“各地方呢?”

“毫无办法,甚至有些人还会助纣为孽!”

“长此下去,这天下可又能安稳?”

“甚至包括那科举改制,朕也觉得没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这天下……可还是朱家的天下呢?”

弘治皇帝自语一般。

旁边,宁远暗自警醒。

原来,这位陛下所想的,不是什么土地投献、也不是什么科举改制,而知各地的父母官。

这些人……远离朝廷,已然开始摆烂啦!

“就说那华亭县,烂了,知县徐黼带头烂的!”

“若都如此的话,这普天之下岂不是都烂了?”

“这事不解决,朕……便是死也不得安宁啊!”

弘治皇帝缓缓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