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弘治皇帝几人离开,巨大的布匹作坊内,逐渐热闹起来。
不似方才那般一丝不苟的严谨,一个个妇人们的脸上皆是洋溢着笑容。
手底下的活正常做,丝毫不耽误,期间聊着家常,偶尔还会爆出哄堂大笑,其乐融融。
不多时,宁远去而复返,作坊内又多了几分严肃。
“没事,聊你们的,刚才聊什么来着?”宁远随口道。
“这……”
有妇人看了看,低着头将方才的乐子说了一番。
宁远不禁失笑。
竟是一个荤段子。
在这程朱理学的天下,身为妇人敢如此讲这种事,也是不多见。
好在西山这边是风气比较奔放,无论男人还是妇人,都能放得开,说到兴起处,甚至敢拿宁远来开玩笑。
直至沈三赶来,顿时又鸦雀无声,众人皆收敛形色。
约中午时分,作坊停了下来,千余妇人皆是奔向食堂,吃午饭!
伙食是极好的,有鱼有肉有青菜,饭后还有水果。
过了约两三刻钟,众多妇人大多吃完了,赶至作坊跟前的临时休息处,午休。
食堂安静下来,只有两道身影在角落处,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
“这边的学校建的如何了?”宁远随口问。
“大抵完毕,近来就可以挑选合适的孩童上学。”沈三说道。
“嗯,不错!”
宁远点了点头。
而今西山这边已成为一个硕大的工业园,总人数更是逼近十五万,堪比一个大城。
如先前,京城的人口也才四五十万而已。
这么多的人,诸多配套设施当然也要跟上。
吃过了饭,二人来到一处高地,这里,已是建起了百余间房子,三间房为一个教室,可容纳千余学生。
走进教室,里面是课桌整整齐齐,黑板、粉笔、尺子等工具一应俱全。
除此外,中间还悬着一个炉筒,顺着烟道直通户外,这是为冬天准备的。
相比于百善小学,这里是设施可谓是相当的寒酸,可于诸多西山的孩童们而言,能有地方上学,已是十分难得了。
“继续扩建,还有老师的招募,不要吝啬,多招一些。”
宁远说道:“不多久我会在数学院那边成立一个老师培训处,让诸多老师定期培训。”
大抵交代完毕,二人又赶至成衣作坊。
相比于布匹作坊,成衣作坊就略显冷清了,裁缝只有四五十人,多还是半路出家的半桶水。
而今大明几乎是没有售卖成衣的。
大户人家,都有自己的裁缝匠人,条件稍微差点的,也可将买来的布料交由外面的裁缝铺子。
至于贫苦人家……也就只能自己剪裁了。
没办法,布匹这玩意于大多百姓而言,并不便宜,买来已是一阵肉疼,再交给裁缝铺子,又要一笔银子。
“成衣这边不着急,等布匹的产量大增后,再行招人扩建。”宁远吩咐了一嘴。
成衣的利润并不大,布匹、人工、运输、店铺等等,成本与诸多百姓自己买布相差不多。
那么,唯一的卖点便是品牌价值了。
西山,繁昌侯,与这两个字眼相关,再加上多样性的服装,估摸着也会有一定的市场。
大概将西山的情况查看一番,宁远便离开了。
也是此间,东林小学。
王鏊未曾邀请诸多老师前来,百余贡生老师却是自发赶来,一个个多是神色落寞。
原本,布匹价格暴涨对东林小学这边而言,是极好的,大家伙一番商议后,也想出绝佳的妙计。
然而……未能奏效!
非但没奏效,反而还是使得布匹价格涨的越发凶猛,一度到了不可控的地步。
跟着,那宁远冒了出来,一番操作,强行将价格打了下来。
东林小学这边非但没捞到半点功劳,反而成就那宁远。
又又又失利了!
“哎……”
面对众人,王鏊一声叹息:“如此看来,我东林小学,东林书院,就不是那繁昌侯的对手吗?我传统儒学,要完吗?”
诸多贡生老师一阵默然。
两个小学之间,先是有了一场比试,东林小学输了。
而今为朝廷分忧解难,功劳也被那宁远得了去。
回头来看,百善小学这边……从始至终都没得到好处,被压了一头。
“王公不必忧心。”
费宏平静道:“那期货固然厉害,可问题是,两个月后,他宁远能否拿得出百万匹布。”
杨廷和也跟着点头:“没错,他若是拿不出这些货来,便将成为一个巨大的笑话。”
跟着,众人都思考起来。
那繁昌侯能拿出百万匹货吗?以什么样的方式拿?
“老夫听说,西山那边出现了一个布匹作坊,却是不知情况如何。”王鏊严肃道。
布匹作坊?
众人皆是侧目。
看这意思,那繁昌侯是想着……自己织布?
两个月,织布百万匹?开什么玩笑!
区区一个作坊而已,就算没日没夜的干,两个月也织不出这么多布啊!
“如有一万妇人,且都有纺车,最快速度也就是一日万匹布,两个月,也才六十万匹而已!”杨廷和冷笑着。
那西山的人口确实很多,可要找到一万个会纺织的妇人,也不容易。
若挑选不会的妇人,就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适应。
所以,这一万人的前提,本就极难成立的,更别提日织一匹了。
“所以,那繁昌侯注定是织不出百万匹布的!”
费宏开口:“没有百万匹布,缺少的部分,他注定要在现货的市场上购买。”
得出这个结论后,一众贡生老师皆是好奇起来。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事。
用期货的方式压价,最后凑不够百万匹,在市场上购买再交付给购买者,届时……这价格,是不是还要涨一波啊?
不多时,东林小学这边的看法流传出去。
布匹交易所跟前,诸多购买者以及铺子掌柜皆是微微错愕。
这事……会成真吗?
“老夫虽是愿意相信繁昌侯,可通过眼下这事儿来看……极可能无法兑现啊!”
“不错,某也这般看。”
“两个月百万匹,也就是说,每日要产近一万八千匹。”
“敢为诸位,你们觉得这事……可能吗?”
一些布匹掌柜、商人先后质疑。
诸多购买者多是茫然,不知觉间,心里也是画上了一个问号。
“老夫听闻,京畿附近有将近三成的妇人都开始织布,可能是手艺生疏,均算下来,每日产布大概在一万五千匹左右。”有一商人开口。
诸多购买者皆侧目。
京畿附近三成的妇人每日总产布才一万五千匹,而那西山的布匹作坊每日要产一万八千匹,这……区区一个作坊,能比得过京畿附近数万人吗?
随着诸多言语,一些人越发的担忧。
紧跟着,售卖的人逐渐减少,购买者增加,价格一路上扬,逼近了三两的大关。
竟是又涨起来了。
百善小学。
得知消息的宁远似笑非笑,随口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正低着头疯狂计算的杨慎愣了愣,略微思考道:“这是有人在出货啊,谁买谁傻叉。”
宁远笑了。
话糙理不糙。
如果一定要说,还真就是这么回事。
通过猜疑、质疑等,造成日后他宁远无法交付百万匹货的假象。
无法交货,为了保证信誉,自是只能在现货市场上大量购买,布匹价格自然也会跟着涨。
诸多购买者见价格要涨,当下自是想购买的,等待着日后价格涨上来再卖掉。
却不想,那许多铺子掌柜、商人、行商等正因看到此一点,才拿来做文章,吸引大批买卖者,包括外行看热闹的进来。
进来的人多了,价格上涨了,才好将手里的货悄然卖出去。
所以,更多时候,看一个人不要看他说了什么,要看他做了什么,勿要听信谗言。
就如当下,一群人抢着冲进去等着被割韭菜。
嗯……很自觉嘛!
“救不了啊……”
宁远一阵苦笑。
就在当日,休市之前,最后一单的成交价,生生突破了三两,来到了三两一。
只多一点点,却是令无数买卖者神情大震。
因为,三两是一条线,是那繁昌侯允许随意买卖的线,超过了这个价,那繁昌侯就可能会出来砸盘。
那么,明日,会如何呢?
转来翌日,越来越多的买卖者赶至布匹交易所,往日热闹的景象再现,其中甚至还有许多穿着寒酸的普通百姓,一个个皆翘首以盼。
价格,又要涨啦!
也是此间,两道身影赶至,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是那山西的王希霸老爷子以及行商王六。
离开两日,这二人风尘仆仆,脸上却是笑容不减。
“王老爷子,这下你可是玩儿亏了,看到没,价格又要涨啦,你还有银子买吗?”
“是啊,还有王六,你买了四十万匹,若把这个钱买现货,说不得还会赚一点。”
许多商人揶揄。
这便是现货与期货的不同。
现货上涨,只要买了便可以赚,而期货……期货还是二两八九的样子,如一潭死水,几乎不动。
将银子买了期货,自也就没额外的钱买现货了。
听着一些同行言语讥讽,王希霸与王六相视一眼,皆是面容古怪。
“那个……哎呀,人生无趣的,出去走了一遭,就赚了七八万两,太没意思了。”王希霸开口。
“确实没意思,我才赚了三十万多两,没意思没意思。”王六也学着王老爷子的口吻说道。
众人微微一愣。
挣了?
怎么就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