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奇浈怔怔的,有些不敢置信。

家,被抄了?

原则上,这是一个不可能的事儿。

因为他犯的错,并不大,最起码而言,还没到抄家的地步。

没错,他的确刺杀了宁远两次,可毕竟错在他自己,与庆成王一脉没多大干系啊。

朝廷,或者说是皇帝陛下,怎么可能会下旨抄家呢?

完全不可能!

肯定是这狗东西在诓骗自己。

他不由得冷笑出来:“小子,你也不用来吓诈本王了,本王虽有罪,却是藩王,刺杀你了又如何?又不会死。”

言语之间,却是多了些许高傲与轻蔑。

宁远莞尔。

这老东西说话虽难听,却也是实话。

正常来说,涉及到藩王,皇亲国戚,就算犯了天大的事,只要不造反,就不会有性命的忧虑。

说白了,朝廷或者是皇帝陛下不会杀朱奇浈。

所以,他宁远要亲自动手。

生死大仇,那便要分个生死出来。

“庆成王主脉,账面上有田地一百多万亩,其中包含了五十多万亩的投献地,当然,这只是在汾州境内,其余地方我会一点点清算。”

“庆成王府,约有八百多万两家产,当然,这是我留情的结果,给你那些子孙一条生路,再搜一搜,应该还能搜出几十万来。”

宁远徐徐开口。

闻言,朱奇浈彻底怔住了。

他定定如失了魂似的,眼神呆滞,不住后退着。

无他,只因宁远提及这两件事,触及了庆成王主脉的根本,而且,所言与事实,基本相符。

尤其是那家产一事,若不抄家清查,是不会这般清楚的。

也就是说,这小子……当真将庆成王府给……抄了!

庆成王主脉,被抄家啦!

朱奇浈连呼吸都颤着,一颗心,如坠冰窟。

“你……你……安敢如此!”他瞪大眼,满是怒火,整个人逐渐变得癫狂起来。

“是啊,我当然不敢随便抄家,所以……你懂的。”宁远笑着。

杀人,未必要用刀。

就如眼下,先把这老家伙气个半死再说。

朱奇浈闻言,再度惊住。

事实上,无需宁远提及,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其中的关键。

没错,宁远确实没有胆子擅自抄家。

唯一的可能便是……皇帝陛下要抄家。

陛下,对自家人下死手啦!

“哈哈,哈哈哈……”

朱奇浈忽的狂笑出来,眼神也变幻游移不定:“哈哈哈,果然不愧是燕王一脉的种,前有朱棣杀他侄子,而今有朱佑樘要杀他叔,哈哈哈哈……”

宁远平静的坐着,心里……一喜!

好家伙,这心态不大行啊。

他这边还没怎么发功,就疯了一半,各种大逆不道的言语先后蹦出。

陛下若在此,怕不是会被气的想杀人。

要知道,燕王朱棣一脉,最是忌讳谋反夺篡朱允炆大宝事宜,这是禁忌。

尤其是在这以孝治天下的时代,皇帝陛下身为朱棣老爷子的后代,看着其他藩王这般诋毁老祖宗,落刀子都是轻的,狠一狠将庆成王一脉都给咔嚓了都正常。

“陛下已是十分仁慈了。”

宁远继续补刀:“庆成王,你难道不知道接受投献土地,是多么严重的事吗?这是窃国之罪,与谋反无异,只是抄家,并未杀人,这,还不够仁慈吗?”

朱奇浈听了,疯癫的狂笑:“仁慈,太他吗仁慈了,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传遍整个牢狱。

其余犯人与狱卒等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啊?

都进入这大狱了,还有心思笑得出来?

宁远见效果差不多,这才起身离开。

目的,已然达到。

朱奇浈,必死无疑,就凭方才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语。

而随着宁远的离开,朱奇浈也逐渐安静下来。

他轻轻的摩挲着栏杆,目光呆滞:“都没了啊……地没了、家没了、钱没了……人……也快没了。”

“老朱家的人,果然一个比一个狠呢。”

“呵……”

“死也不教你好过。”

他扯开衣服,以旁边的大石刮开手指,以手代笔,在衣服上面书写起来。

一份血书,书写完毕,他缓缓起身,看向四周,扯开一条布,绑在栏杆上,又将布吊在脖子上,猛的向下跪去。

“呃……”

“呜……”

身躯本能的挣扎了片刻后,彻底僵住,再也不动。

不多久。

“不好啦,庆成王自缢啦!”

诸多狱卒还有锦衣卫慌张起来,急忙上报。

萧敬得到消息,立刻赶来,他只是看了一眼朱奇浈,便将视线定格在那血书上面,只是一眼,双腿一颤,趴在地上,忙收起衣服。

旋即狠厉的看向众人:“尔等,从没见过这血书。”

诸多狱卒见这位大公公如此惊恐,皆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惊慌不已。

不多时,萧敬忐忑的返回养心殿。

此刻,弘治皇帝正眯着眼,有些厌烦。

庆成王死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诸多藩王乃是皇亲国戚,包括他这个君王,也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孙后代。

犯了错,只要不是谋反,最多也就是革职罢了,是万万不能动刀子的。

庆成王一死,极容易使他这个君王落人口舌,有损声誉。

“查明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弘治皇帝问。

“这……”

萧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驸马去了一趟,与庆成王交谈片刻,离开后,庆成王就自缢了。”

驸马?

弘治皇帝神色一顿。

那小子……诚心的吗?

抄了庆成王的家,还没消气?要将事情做绝,陷朕与不义?

他暗自不悦,却按捺着:“继续说。”

萧敬低着头,心底颤颤,最终还是取出一件衣服:“这是……庆成王留下的血书。”

“嗯?”

弘治皇帝抬头看去,接过血衣,展开来看。

入眼只有简单几个字——佑樘侄儿,很有朱棣风范。

弘治皇帝的心猛然一颤,“哗”的一下,将血衣收拢起来,面上已是浮现厉色。

他定定许久,将血衣丢给萧敬:“一会拿去烧了,此事不得再提。”

萧敬接过血衣。

弘治皇帝略作缓和,严声道:“拟旨,庆成王一脉行受投献地,乃窃国罪,抄其家,革其一脉所有人爵位。”

很快,消息传出,朝野大震,百官惊心。

好端端的,陛下何故如此狠厉啊?

抄了庆成王主脉的家还不够,还要革其他人的爵位?

这……手段有些凶残了吧?

倒是宁远,意外又不意外。

朱奇浈死很正常,就算不自缢,那等大不敬的言语也足以令皇帝陛下动刀子了。

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庆成王一脉其他镇国将-军、辅国将-军等人,原本可以安然无恙的度过此番危机的,却因朱奇浈言语不当,遭了无妄之灾。

自此后,大明再无庆成王。

晚些时候,晋王朱知烊匆匆赶了过来。

“宁老哥,多亏您提醒了,若不然小弟也危险了。”

朱知烊感慨万千,旋即取出一物:“大恩不言谢,这是小弟偶然得来的小玩意,叫金坷垃,您看看。”

金坷垃?

这名字……有点耳熟啊。

宁远自朱知烊手中接过那东西,随意扫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这玩意,你花了多少钱?”

朱知烊顿了顿:“十两金子,那个……老哥,您莫看这玩意不值钱,可在大明没有,据说每日佩戴在身上,能够养气凝神的。”

宁远:“……”

得,又一个被忽悠的傻子。

一粒玉米,价值十两金子。

很快,他想到另外一件事情:“你见到佛郎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