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乡绅开始行动起来。

时间紧急,根本容不得多想。

天色虽是逐渐暗了下来,可诸多佃农在四方呐喊的声音还在,整个蔚县俨然充斥着一股反动的气息。

晚些时候,县衙,很是热闹。

刘员外等五十余乡绅都赶了过来,交罚款。

根据未交割的田地数量,这些人足足交了五万五千两银子。

宁远有些诧异:“未交割的地只有五万亩,为何会多出来五千两银子?”

那刘员外笑着解释道:“嗨,宁大人,是这样的,大家伙这不是错了嘛,自今日起洗心革面,多交了些,是为了弥补先前的过错。”

我可信你个鬼了。

宁远冷笑,却是将多出来的五千两宝钞丢了过去:“少玩这套虚的,若当真是迷途知返,日后对佃农好一些就是。”

没人愿意把自己兜里的银子白白送出去,除非这银子另有他用。

刘员外见状,与众人交换眼神,旋即收起宝钞,竖起大拇指:“果然不愧是宁大人,咱是真的服了,日后有事宁大人您尽管吩咐,指东咱绝不往西。”

其余人也纷纷点头:“不错,咱算是见识到了,真英雄好汉也!”

“放屁,宁大人历来心系社稷,什么时候是假好汉了。”

“就是就是,这样的人,咱大明,找不到第二个,咱佩服死了!”

听着这一顿马屁,宁远笑了笑。

且不管这些人是否诚心悔改,当下却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能在不足一日之内将风向带起来,很不错。

懂事啊!

这就够了!

“大人,说来,那王老犊子给咱下了请帖,邀咱明日到府上做客。”刘员外忽然说道。

“对对,大人,咱也收到了帖子。”其余人附和。

宁远微微侧目。

他并不意外,只是觉得对方的反应动作也很快,确实不简单。

尤其是那王希霸,更是老狐狸一个,不知道此一番邀请这些乡绅前去,会亮出什么底牌。

他和乔燃也受到了请帖,却不准备去。

不能你请我就去,本官也是要面子的。

亲自拜访你,你冷眼相待,现在知道怕了,就反过来请本官?

“请你们,你们便去呗,聊一聊也是好的。”宁远随口道。

“啊?”

刘员外愣了愣。

这是正话还是反话?

他有点懵。

按理说,反正大家已经撕破脸了,那就没什么好谈的了,也没有前去的必要。

可这位宁大人却是让他们去?

去做什么?

无非就是跟那王老犊子相谈啊。

“这……大人,您知道的,咱可是诚心悔改,今日的种种动作您都看到了,那王老犊子不知道坑害多少佃农,根本算不得人,咱跟他势不两立!”刘员外果决道。

“对,势不两立,咱是决计不会去的!”其他人附和。

旁边的乔燃看了看,见宁远低着头饮酒,暗暗皱眉。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当真让刘员外等人去跟王希霸相谈?

没这个必要吧?

他疑惑着,见宁远不说话,其他乡绅也都愣了,暖场一般笑道:“先生说让你们去,你们便去呗,这又算不得什么。”

刘员外等人老脸一红,有点尴尬。

这刚刚表了忠心,就跑去“投敌”?

可考虑到这是宁大人的意思,便也只好答应下来。

“宁大人,咱说了,您叫咱往东咱绝不往西,成,那咱就去骂一骂那王老犊子。”刘员外笑着。

其余人也跟着附和。

饭后,众人离开衙门。

有人拉住了刘员外:“刘兄,这位宁大人是什么意思啊?”

刘员外眼底闪过一抹深意,轻笑道:“你注意到没,那乔燃是怎么称呼宁大人的?”

却是未答反问。

那人回想,豁的瞪大眼:“先生?”

刘员外哼笑一声:“这小子当县官不行,抱大腿倒是厉害,回去吧,准备一下,明天开始骂街。”

那人便没有多问。

刘员外则是伫立在冷风中,看着天空飘起的小雪花,摇了摇头。

他苦笑喃喃着:“不简单,不简单哦,这当狗的,最是忌讳反咬主人啊,还是那乔燃会当,呸,汪汪。”

而在县衙。

乔燃不解道:“先生,为什么叫那刘员外等人去王家赴约啊?”

宁远斜瞥,意味深长道:“你是不知道,还是明知故问,顺带着拍马屁啊?”

乔燃一脸茫然。

宁远哼了一声:“先前你说在这蔚县的背后有一尊大佛,是谁啊?”

乔燃苦笑:“先生,您这才是明知故问啊。”

宁远便没有理会,眼神深邃起来。

他教刘员外等人去赴约,是想看看那王希霸有没有什么底牌。

没有的话,摊丁入亩便可以顺利实施。

若有的话,他这边就能提前知道,进行针对防范。

转来翌日,刘员外等五十余人前往王家赴约。

还未走到王家府邸,便有传来了呐喊声,跟着便见一人带着数十名佃农浩浩荡荡自王家府邸走来。

刘员外见了,哈哈一笑:“不用想,那王老犊子怕不是要被气死了。”

有人接茬道:“对对,还是老刘精明,命自己手下的佃农去其他乡绅地盘游行,真想看看那老犊子气炸肺的样子哦。”

其余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众人来到王家府邸跟前。

既是邀约客人,此一刻,大门却是紧闭着。

“去敲门。”刘员外出声。

敲门之后,过了许久才有一下人小心翼翼的打开门,见来人是刘员外等人,忙是请入,跟着又急忙关门,上了门栓。

此一刻,王家大堂之中已然聚集了数十人,又来了五十多人,自是坐不下,只得转移到院落之中。

而后……气氛诡异起来。

双方之人,各站一边。

王希霸那一边,一个个瞪着吃人一般的眼睛,愤愤不已,倒是王希霸自己,很平静。

“你们既然来了,那就意味着有的谈,对吧?”王希霸问。

“谈?谈个屁啊,是宁大人吩咐,咱才来的。”刘员外大咧咧道。

王希霸一顿,眼底闪过一抹深意。

后面众人见了,实在忍不住了,当即破口大骂起来。

“刘员外,你们……还是人吗?干娘嘞,”

“大家伙都是乡绅,你出卖大家伙?你沙皮吧?”

“妈了个屁的……你生儿子没屁股!”

一个个横眉怒目,口水狂喷。

刘员外等人自也不是好惹的,当即开口还击:“你们还他娘有脸骂?这么多年,诸多佃农都被你们压榨成什么样了?他们没有地,还要交税,而今朝廷好不容易有了这大策,你们还反抗?半点同情心、怜悯心没有,畜生吗?畜生都还知道感恩呢,你们连畜生都不如!还有脸狺狺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