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来说,作为敌对之人会面,或多或少都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来缓和一下气氛。

可眼下,他与米鲁见面,虽是说了一些话,可不知为何,气氛非但没有缓和,反而越发的紧张了。

而他,却是不好严词厉色。

毕竟是来谈判的,总不能横眉冷对吧?

于是便有些尴尬。

他想了想,道:“我们,还是来谈一些正事吧。”

米鲁笑意盈盈:“所以您莫不是以为,方才我们谈的不是正经事?好公子,您在想什么呢?”

宁远:“……”

他不由得摸了摸额头,心底暗自叹息,不断的告知自己,是来谈判的,谈判的,谈判的啊。

而后,他严肃起来,道:“米鲁,今日,想必,你也看到了吧?”

“你虽是笼络了十五万的大军,但在朝廷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

“不瞒你说,而今皇帝陛下已是率领十万大军,亲征云贵。”

“再联合四方大军,总兵力将超过二十万,而朝廷的兵马强壮,在如此攻势之下,你,必败无疑!”

宁远沉声开口。

而言,米鲁却是一声冷笑,一双眸子带着些许不屑:“然后呢?你以为这样,便可以吓到我无敌天王?”

她变脸很快。

前一刻好像还在戏谑宁远,此一刻便变得无情起来。

宁远道:“那么,敢问,你又凭什么能挡得住朝廷大军的攻击?凭什么挡得住我射程超过百丈的鸟铳,以及那地中之雷呢?”

米鲁摊手,理所当然道:“挡不住啊。”

宁远顺势道:“那你还不快快缴械投降?本官以信誉担保,降者不杀。”

“为什么要降?”

米鲁反问:“打不过,本天王还不会率领部下逃跑吗?繁昌侯,你应该知道,此地,距离那安南,不过是百余里,只要逃到安南,朝廷,又能如何?攻打安南吗?”

她冷着脸,似是有些不屑,又像是底气十足。

事实也是如此。

且不说她早已与安南有过合作,而今她笼络了十五万大军,莫说是朝廷,便是那安南也要谨慎对待。

一旦她率领部众进入安南,那安南定会夹道欢迎。

因为她的大军,乃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到那个时候,明朝廷会怎么办?

攻打安南?

朝廷不敢!

她很清楚,朝廷在安南那边吃过大亏,消耗无数银子、兵马,最终,也只能无奈撤军。

因为打了安南,并没有什么好处。

而这,也就意味着,朝廷唯一的办法便是申饬安南,教安南将她的大军驱赶出安南境内。

可安南朝廷会吗?

面对明朝廷的申饬,安南只会阳奉阴违,假意驱赶他们,实际上,却还要派人暗地里拉拢,乃至于驰援。

这,便是她的底气之所在。

她与大军都性命无忧,眼前这宁远却有意劝她投降,简直可笑。

可这个时候,宁远却反问道:“你以为,进入安南便安全了?”

米鲁道:“不然呢?朝廷,难不成还敢打安南?”

说着,却是露出了一丝不屑的神色。

要知道,先前,朝廷在安南可是吃了很大的亏,损兵折将不说,还靡费了许多银两。

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朝廷,会做吗?

可接下来,宁远的低沉言语,却是令她呆愣住了。

宁远缓缓道:“所以,你以为朝廷不知道你可能与安南合伙?”

“所以,你仍旧以为,朝廷征集近二十万大军,只是打你米鲁的?”

“你,未免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你以为你诡计多端?”

“你以为你机关算尽?”

“你以为,你那十五万大军很强吗?”

“实话告诉你,在我眼中,打你,比大人打小孩子还要容易。”

“如那射程是普通双倍的鸟铳、还有那地中之雷,我,要多少有多少。”

“打你,一只手都不用……一根手指,足矣!”

他毫不留情的斥责。

而听过之后,米鲁已是色变。

她很明白宁远这番话背后的意思。

那弘治皇帝率领十万大军亲征,其真正用意……竟不是打她的!

而是要打那……安南!

这说明朝廷,亦或是这宁远,根本没有将她放在眼中啊!

打她,只是一个表象,真实的目的,就是为了打安南。

而若要打安南的话,就要靡费无数银两,这就意味着,朝廷已然有了治理安南之方略。

还有便是那地中之雷,太可怕了。

埋藏在地下,只要触碰,就注定身死消道,威力,可怕而瘆人。

她甚至能想象,如果朝廷当真要攻打安南的话,火炮、强力的鸟铳、再加上地中之雷,几乎可以一路平推过去。

届时,即便她带领大军逃到安南,也注定是死路一条。

安南自己都未必保得住自己,又岂会管她?

这前后种种,归结起来,足以将她所有自信与底气,打破、消灭。

“即便朝廷攻下安南,损耗银两不说,治理起来,还要许多银子,朝廷,就不顾民生社稷了吗?”她反问。

“错!”

宁远摇头道:“安南乃是富庶之地,收复安南,只会给朝廷带来无穷的利润。终于治理……敢问你无敌天王,又是为何要叛乱呢?”

米鲁随口道:“老娘不爽,叛乱又如何?”

闻言,宁远直接起身,准备向外走去。

没得谈,也谈不拢了。

可很快,米鲁也跟着起身,骤然拍桌子,严声喝道:“休走,再走一步,我杀了你!”

宁远站定,转身过来,却见米鲁刚刚抄起一杆长缨。

他哼了一声,不紧不慢的抄着袖子道:“如果你当真听闻过我宁远的一些手段的话,理应知道,一旦动手,你会先死!”

米鲁却是警戒着:“告诉我,打下安南之后,要如何治理?”

宁远不答反问:“告诉我,你为何叛乱?”

米鲁却是犹豫起来。

最终,她还是放下长缨:“好吧,我夫君被杀,我不忿,去告官,却没用,就反了。”

“我不想反的,都是被这世道逼的!”

“后来,我发现,有许多百姓,在土司治理之下,十分苦难,我便笼络了他们。”

“同时,我也应允了他们,日后一定会带领他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大概这样吧,到你了,你说说,要如何治理安南?”

闻言,宁远笑了出来。

他垂着双手道:“你可否想过,假若你给不了他们更好的生活,诸多将士,也会揭竿而起,反了你的!”

米鲁眼神躲闪着:“那是后事,问你呢,安南如何治理?”

宁远自信满满:“这也是我想说的,你给不了他们的好日子,我能;你与他们的保证,未必能实现,而我都能一一兑现!”

他平静道:“米鲁,投降吧。”

米鲁却是沉静下去。

不知为何,这繁昌侯的言语,仿佛有一种魔力一般,教人信服。

还有便是,她深知,假若朝廷当真要收复安南的话,那么她与诸多部下,定无活路可走。

那么……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