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处合理,便意味着处处皆破绽。

将大抵的脉络掌控清楚之后,宁远终于来到牢狱之中,顺利的见到了秦氏。

不出意外,这秦氏确实难得一见的美人。

即便在牢狱之中狼狈不堪,其可人的模样却无法掩去,唯独神色之间,麻木不已。

牢门打开,宁远背着手走了进去。

他沉声开口:“犯人秦氏,你杀害戚家十三口,证据充足。”

“但,此事已轰动朝廷,陛下也是格外的重视,特派本官来清查此案。”

“现在,本官问你诸多事宜,你需如实回答!”

闻言,带着手铐、脚铐的秦氏才抬起头。

她看了看宁远,沙哑开口:“大人尽管问。”

宁远直接道:“本官问你,你以何种手段杀害戚家十三口的?”

秦氏目光呆滞,唇角蠕动:“民女……以煤气首先将戚家十三口毒死,又担心有人未死,又在其身上补了几刀。”

宁远点头。

这口供,与卷宗上所言,一模一样。

有理有据,作案动机、杀人手法,交代的一清二楚。

即便上呈朝廷,诸多百官也未必能看出问题来。

可在他看来,其中的漏洞,却是随处可见。

他继续问:“你既杀了人,为何不跑啊?”

这也是一个正常的问题。

杀人犯法,按理说大多数犯人都会跑的。

秦氏道:“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普天之下,皆为王土,又能逃到哪里去。”

简而言之,逃不掉。

即便逃了,也会被抓回来。

也算是符合常识。

跟着,宁远问了第三个问题:“你既说用煤气毒死戚家十三口,本官问你,你用了多少个火盆啊?”

秦氏张了张口,眼神之中,忽而多了些茫然。

她抬起头,看了看宁远,有些……不知所措,好像很意外一般。

不过犹豫之后,她还是沙哑道:“用了……两个火盆。”

两个火盆!

宁远略微眯着眼。

证据,这不就来了?

那知县刘正年说是五个火盆,到了秦氏这里,明显对不上!

对不上,那便有问题。

事实上,他之所以怀疑此案有冤情,也正是基于此一点。

大明的诸多住宅,保暖性、严密性并不强,相反,“通风良好”。

莫说是平民百姓,便是皇宫业务如此。

尤其是到了冬天,京畿之地北风呼啸,房屋之中气流的流动性非常好。

在这前提之下,他甚至怀疑即便是在房屋之中将煤火扣起来,也未必会中毒。

这边刚产生毒气,怕是转瞬之后就会被吹出屋外。

就是如此,用煤气毒杀一家十三口,简直就是一大笑话。

缓了缓,宁远继续问:“两口火盆,对吧?好,你再说说,那戚家十三口中毒之后,有何症状啊?”

秦氏略微思索道:“中毒之后,脸色发黑,口吐白沫。”

宁远半点不意外。

因为,那卷宗上面便是这样写的。

他顺势问道:“此症状是中毒之时,还是毒发身亡之后的?”

秦氏又是愣了一下。

宁远当即催促:“快说。”

秦氏神色明显慌乱了许多,忙道:“中毒之后的,民女……未曾见过他们中毒之时的样子。”

宁远立即道:“中毒到毒发身亡,共多长时间?”

秦氏更加慌乱了:“这这这……民女不知,民女只知道将火盆扣上之后,大概……丑时三刻再行赶过去,他们,都死了。”

宁远问:“你可是一个个房间查看的?”

秦氏点头。

宁远再问:“共多少个房间?”

秦氏道:“共……八间房。”

宁远声音越发寒冷:“八间房,住了十三个人,你告诉本官,只用了两个火盆,便将所有人毒死了?”

唰的一下。

那秦氏仿佛会意过来什么似的,惶恐不已,迅速思考之间正要说什么,却见宁远忽而踏前一步。

“大胆秦氏!”

宁远声音低沉若闷雷:“你满口胡言,所供之事,漏洞百出。”

“你可知本官是谁?”

“本官,乃是代天子巡守的巡按使。”

“你,欺瞒本官,便是欺瞒皇帝陛下,此乃,欺君之大罪,当……”

“诛!九!族!”

最后一声,话语缓慢,如阵阵雷声,震的秦氏面色惨白,仓皇跪地。

尤其是听清那“诛九族”之后,她更是瑟瑟发抖,惊恐的亡魂皆冒。

“大人……”

秦氏大声哭诉起来:“杀害戚家十三口,皆是民女所为,铁证如山,其间或有些事记不清的,求大人……开恩啊!绕过民女吧,民女杀人偿命,理所当然啊!”

听着这哭声,宁远不为所动,乃至一阵冷笑。

在这时代,能教犯人宁愿赴死的,大抵只有两种情况。

其一,屈打成招。

被打的怕了,实在不想在受罪了,宁远一死。

还有便是家人。

家人的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胁,宁肯自己死,也要保全家人。

莫说是秦氏一个容易多愁善感的女子,便是那山林悍匪家人被威胁,但凡有人性、有感情之人,大多也都会乖乖投降。

而眼下,很明显,这秦氏宁愿一死的原因,定与秦家有关。

“呵呵,呵呵!”

宁远皮笑肉不笑,跟着豁然一凛:“大胆秦氏,雕虫小技,竟敢班门弄斧,我一眼就看出你满口胡言。”

“待我禀明陛下,定要将你,乃至于你之九族,满门抄斩!”

“走了!”

说罢,他干脆利落转身,向外走去。

后面,那秦氏已是被吓的魂不附体,眼见宁远这般果决,大有将她九族抄斩架势,哪里还敢犹豫,直接一个虎扑趴在地上,扯住了宁远的双腿。

“大人……大人……”

她嚎啕般开口:“民女……有冤!”

“请大人……大人……帮民女,伸冤!”

“民女,给您……磕头了!”

说着,咣咣咣在地面扣了起来。

宁远闭着眼,轻轻出了口气。

事情,成一半了。

那背后之人,也该出来了。

他转身过去,平静道:“你先将本官松开,无论你有多大的冤情,有本官在此,定会为你伸冤。”

秦氏这才松手,踉踉跄跄起身,其间险些再度趴在地上,十分的虚弱。

宁远见状,却没有半点搀扶的意思。

因为这秦氏看起来凄惨,但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任何伤痕,显然是饿的。

终于坐稳之后,秦氏似是习惯性的捋了捋凌乱的头发,这才抬起头,双眸之中,泛着几分希冀的亮光。

“敢问大人,官职几品?”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