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

人挤人,人挨人,皆是发疯了似的朝着粮票交易所涌动而去。

一张张面上,带着惶恐、不安、焦急。

粮票价格开始暴跌,所有人都疯抢着售卖。

“滚开,滚远点,老子先来的。”

“二十两,二十两出售五百石,谁买?”

“十九两五钱,一百石,有没有人买啊。”

一道道声音响起,嘈杂而慌乱。

在人群之中,往日间光鲜亮丽的杨慎如傻了似的随波逐流,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完全没可能的。”

“价格,应该攀升到三十五两之后再缓慢下跌的。”

“为什么?”

“怎么会这样!”

他呆呆的,瞠目结舌,蠕动的嘴唇干燥而麻木。

无人敢想象。

尤其这下跌的势头,太恐怖了,恐怖到让所有人绝望。

有人已是泣不成声,扯着嗓子干嚎:“别卖了,大家伙快别卖了,再卖,价格就跌没啦!”

然而,却是没人理会。

所有人皆是朝着几处交易的柜案拥挤着。

于是,价格就不断的下跌。

不过区区一个时辰,便从三十多两,暴跌至十八两。

令人更加绝望的是,这下跌的势头,似乎……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没有人知道会跌到什么程度,没人知道极限在哪里。

这个时候,余家米铺跟前已是彻底没了排队购买之人。

放眼看去,空空荡荡、冷冷戚戚,与那嘈杂蜂拥而挤的交易所对比起来,鲜明而骇人,宛如人间与炼狱。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遍四面八方,朝野,彻底轰动了。

诸多米粮铺子的掌柜火急火燎的找上刘五,如热锅上蚂蚱一般开口。

“刘掌柜,不换,不换啦!”

“刘大掌柜,您可行行好吧,把大家伙的米粮还回来吧。”

“是啊,说到底,大家伙还没拿到粮票,咱这交易,还不算达成,求您把粮食还回给大家伙吧。”

一个个目眦尽裂,身子骨都在颤抖。

刘五目视众人,却是不带半点同情,冷漠、无情。

就在前一日,这些人还因能换购粮票而喜不自胜,此刻呢?

就仿佛他刘五刨了众人的祖坟一般,又恨又怒又急又狰狞。

“诸位,米粮换购粮票,可是立下字据的,诸位也都亲自画押了,想反悔不成?”刘五沉声开口。

众人听了,更是双眼通红,咬牙切齿。

“刘五,这么说,就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了?”

“哼,那寿宁侯虽是皇亲国戚,可大家伙背后也不是没人,真要撕破脸,你也不好受。”

“对,刘五,老夫劝你,最好将大家的米粮还回来。”

商量无效,便开始威逼利诱。

刘五却是冷冷一笑:“想当初,可还是诸位求着刘某帮忙代卖诸位家米粮的,现在价格下跌了,就想着拿回米粮,背信契约吗?也可以,反正咱证据齐全,大不了走一遭衙门就是了。”

态度强硬,铁面无情。

众人皆是愤怒不已,却又不好公然动手,一个个便撂下狠话,转身离去。

天色渐暗。

交易所这边,仍旧是人满为患,越来越多。

而价格,却是如这天气温度一般,不断的下跌。

“时间到,停!”

“休档了,大家伙明日再来。”

刘三站了出来,目光所视之下,周围几十名负责秩序的下人快速起身,做出凶狠的架势。

场面寂静了那么一下。

旋即无数人失声祈求。

“刘掌柜,求您了,再让大家交易一个时辰吧。”

“求你了,刘掌柜,谁都不知明日价格会下降多少,今日要是卖不出去,就亏啦!”

许多人先后开口。

可刘三却是如刘五一样决绝,直接命人驱赶交易所内的所有人,关门,休档!

天色彻底暗黑下来。

可在街道中间、两侧,皆是站着不愿离去之人,足有七八千。

这些人,有的倒在地上,有的蹲在墙角,哀寂一片。

锦衣卫与巡城的官军已是出动,守在附近,以防闹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飘起了雪花。

都说下雪不冷,可此一刻,几乎所有人的心宛如被冰封了似的,冷彻骨髓。

皇宫之中。

虽是燃了七八个火盆,可在这片冷寂之下,还是冻得人遍体透寒。

米粮价格,暴跌了。

区区一日,便从三十多两,跌至十六两!

弘治皇帝与三位阁老静坐着,过了许久,也无人出声。

这事太大了,大到朝廷都有些束手无策。

先前,价格上涨的时候,朝廷没有插手。

那么得到此时,就更不好插手了。

因为价格的的下跌,对于普天之下的万千百姓来说,是天大的好事。

一直到了深夜,大学士刘健沙哑道:“陛下,这……便是经济之道吗?”

却是询问的语气。

弘治皇帝略做思考,摇头道:“朕也不知啊。”

于是,一切再度归于寂静。

无话可说。

因为朝廷不好插手!

那么便意味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粮票作恶行凶。

想涨就涨,想跌就跌,简直横行无忌。

又是一日。

天色还未放亮,粮票交易所跟前就站满了人,足有一万余,一个个皆是默然着,面若死灰。

就仿佛所有人都能猜得到,今日的价格,必定还要下跌。

下跌,就意味着大部分人要面临亏本境况了。

而比亏本更可怕的是,将会有许多人哪怕是亏本也不一定卖得出去手中的粮票。

“当!”

巳时到。

一声锣响,新的一天的交易,再度开始。

无数个本平静之人同时冲向交易所,如抢食的野兽一般,互相拥挤推搡着,场面乱作一团。

随着一笔笔交易的达成,折线图再次变动起来。

“十五两……”

“十六两……”

“十八两……”

价格开始大幅度攀升,无数人的面上终于浮现出那么一丝丝希望。

涨了!

终于涨了啊!

然而,众人的喜悦还未落下,挂单木板之上再度出现一个大的卖单。

“五千石,卖出。”

场面,如心脏忘记跳动那么一下似的,静的可怕。

旋即,所有人再度疯狂拥挤起来,纷纷卖出。

价格又开始下跌。

仿佛无休止般,从十八两垂直似的下降着。

十六两……

十三两……

十两……

交易所跟前,许多人渐渐平静下去,又渐渐的,变得痴呆麻木了。

跌跌不休的价格,宛如一个无尽的深渊,吞噬着一条条性命。

收割,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