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彻底惊呆了。

什么是天才?

这就是!

他只是区区点播一下而已,结果呢?

一日之内,直接悟道!

何其的恐怖!

相较于王阳明本身的悟道之始,何止是快了啊,简直快了一万倍!

他惊疑不定道:“伯安,你……为何会以为心即理啊?”

王守仁宠辱不惊道:“学生已是困顿许久,数年前因娄谅老先生教诲,便苦思冥想,琢磨格物致知,可却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又有先生提及格物致知,学生便开始格竹,可是格来格去,也没格出道理啊!”

“于是,学生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先贤错了。”

“直至先生今日点播‘何为理’,学生这才大梦初醒,是啊,格物致知求的是什么?求是乃是一个理呀。”

“接着学生便考虑如何获得理,朱夫子说格物致知,又有前贤陆夫子提及理在心中,可学生却不以为然,真正的理,乃是心,心即理啊。”

宁远算是彻底服气了。

没地儿讲理啊!

这家伙岂止是怪胎,简直就是怪物!

首先是敢怀疑!

那朱熹是谁?那是儒家圣人!

作为一个读书人,怀疑自家儒学圣人,简直不易于欺师灭祖、离经叛道。

可这家伙非但怀疑了,在怀疑之后,还敢继续思考,将前贤的错给揪了出来,总结归纳——心即理,就这么横空出世了!

用后世的话说,简直就是一日悟道成神仙,白日飞升!

直接一个质的大提升!

怔了怔,宁远又问道:“你怎么理解心即理?”

王守仁想了想,道:“学生以为,朱、陆所言皆不一定对,按照这个想法延展,学生想的是什么才是对的,故而,想到了心即理,理不假外物,理又不在心中,因为真正的理就是心,心就是理!”

这番话看似绕口,可宁远听了,几乎心态炸了。

没错了!

这踏么果然是心学的雏形啊。

太恐怖了!

他侧着头,望着一脸平静淡然的王守仁,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这家伙用天才都不足以形容了,简直就是妖孽。

他只是最简单的提点一番,将格物致知向前反推一小步,本是无关轻重的,撑死也就算作是指路而已,因为大部分人都知道这一点。

可这家伙竟是一下子就顿悟了,融会贯通,最终还能总结出自己的东西来。

就好比他说一加一等于二,然后这家伙就能给你琢磨出加减乘除各种法则来。

何其恐怖?

这个时候,旁边的王守仁忍不住问:“先生何故面色泛白,莫不是学生短短一日理解了先生钻研多年的学问?先生放心……”

“没有,不存在,别乱说!”

宁远一个哆嗦。

这家伙一句“先生的学问”说出来轻飘飘,问题可大到天上去了。

心学是你王守仁的,未来,你还得靠这个理论称圣作祖呢,跟本公子可没半点关系。

宁远缓缓沉了口气,平静下来,道:“你这心即理,倒也有几分道理,可你既知晓了,然后呢?”

闻言,王守仁少见的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红道:“说来,也不怕先生笑话,学生自小便想当圣人,只是苦苦找不到方法,而今终于明悟,接下来自应该潜心琢磨践行圣人学问的办法。”

“嗯。”

宁远点了点头。

践行二字已经显露端倪了啊!

他忍不住道:“那你没事就多想想,不,慢慢想,不着急的,只要你有当圣人的决心,本公子就对你有信心,加油啊,小王……老王……算了,反正就是加油吧!”

他也是有所担心。

心学雏形的问世,相比于史上的龙场悟道,足足提前了八九年,最主要的是,王守仁未经历过挨打又被贬的苦日子,天知道心学概论会不会出问题。

这要是跑偏那么一丢丢,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当然了,依照眼前这架势来看,应该……似乎……没什么问题……吧?

只要王守仁一直想办法践行圣人学问,迟早要跟实际行动派挂钩,如此一来,知行合一,这个影响深远的大命题也就水到渠成了。

而有了知行合一,他接下来要做的一件件事也就方便了许多。

没办法,偌大朝廷都是理论派,一个个张口闭口圣人学问,单靠这个,能治理好天下才怪了去了。

一夜过去。

第二日继续赶路。

京城距离霸州不过区区一百多里,又都是骑兵,快马加鞭的话,只需区区一日便可抵达。

可宁远却半点不着急,行军一日,又走了五十里路。

接着,自然又是在驿站附近安营扎寨。

“将士们,肉吃起来,酒喝起来,干杯!”

宁远带头喝酒。

一直喝得醉意熏熏,他才进入营帐,翻找出笔墨纸砚,写了起来。

大意为:某率领十万大军,粮草辎重繁多,行军缓慢,最快,也要明日抵达,知府大人莫急。

写好后,书信交由驿站,加急送往霸州。

在一侧,王守仁见了,略微皱眉,旋即满脸惊叹:“先生此举,实在是高啊,学生自问,也算是熟读兵法,可与先生比起来,实在是自愧不如。”

宁远似是喝大了,摇摇晃晃问道:“看懂了?”

王守仁点头:“先生接连两份书信所言,与现在的行军人数、行军速度,都极为吻合,霸州那边得知朝廷派了十万大军也能安心下来。”

“最主要的是,叛贼肯定在衙门中有耳目。”

“此消息一旦传出,叛贼皆知,贼心不定,再加上叛贼本就是乌合之众,最少会有半数之人望风逃窜。”

“所谓兵者,诡道也,先生不战而屈人半数之兵,实在是高深莫测,鬼斧神工,学生是万万想不出来如此深妙之计的,学生佩服!”

宁远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虽知道王守仁这句佩服多半是阿谀奉承的,可能被这等妖孽夸赞,不也是美事一桩?

他学着大儒似的,摇头晃脑道:“知我者,伯安也,哈哈哈。”

另外一边,紫禁城。

朝廷对于霸州那边的叛贼,时刻关注着,自然也同样关心宁远大军的境况。

晚上的时候,消息再度传来,弘治皇帝都有些坐不住了。

那宁远带兵出征,本应快速行军,立即平叛的。

可不知为何,平叛大军竟每日只行五十里,接连两日,才走了堪堪百里。

这……这不是平白贻误战机吗?

他忍不住侧头:“三位师傅怎么看?”

三位阁老也是懵的,搞不清状况。

怪!

太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