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弘治皇帝的喝问,宁远不卑不亢。

他耸了耸肩,笑道:“臣确实没有办法啊,臣要是有办法,面对这等军功,岂会不动心?”

弘治皇帝惊疑不定的盯着宁远,旋即抬手,哭笑不得:“你……你啊你!”

若这小子不解释,他可能就信了。

可这么一解释,那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军功啊!

献出平叛段长的谋略,就等若是把这份军功拱手让人了。

也正因如此,才说明宁远对平叛段长一事,志在必得,智珠在握。

苦笑过后,弘治皇帝叹了口气:“你小子啊,故意为难朕、为难朝廷呗?”

宁远忙低头:“臣惶恐。”

“你惶恐个屁,你这叫有恃无恐!”

弘治皇帝笑骂:“行啦,平叛贼寇,乃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你再矫情,别怪朕不客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宁远自是不好再端着。

他可以对那些动不动就参奏他的人稚气,但不能跟皇帝赌气。

是以,想了想,他主动道:“陛下,臣有一计,可轻易破贼,但却有几个先决条件。”

弘治皇帝点头:“说说看。”

宁远严肃道:“其一,臣不需多,只要从神机营调一千火铳手,外加四千骑兵即可。”

一共五千人?

弘治皇帝暗自诧异。

那段长有部下数万,只带区区五千人就能平叛?

算下来,一个官军打好几个叛军,这……这不开玩笑吗?

不过他没有表态,又继续问:“还有呢?”

“其二,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管霸州那边传来什么消息,臣恳请陛下与朝廷勿要过问。”宁远道。

这要求倒也算正常,毕竟沙场之上瞬息万变。

弘治皇帝点了点头:“嗯,还有吗?”

“其三,银子,行军打仗需要无数银子,臣估摸着,大约需要十万两银子,不过陛下无需给与现银,从西山的红利中扣除即可。”

“这……”

弘治皇帝略微犹豫,摇头道:“从国库支取银子,西山的银子照例送入宫中。”

宁远瞬间明白过来。

国库的银子,是朝廷的,用于各方面的用度,而内帑,则仅用于宫中的用度。

皇帝陛下之所以如此,当然不是心疼那十万两银子,而是表态。

给国库放点血,让更多人认识到西山经商的重要性。

西山这边的银子入了内帑,除了宫中的花销,一大部分都顶替了国库的银子。

可想而知,若没了这部分银子,国库的压力得多大。

如此一来,再有人骂他宁远经商,可就得再掂量掂量了。

“区区五千人,当真够?”弘治皇帝复问,有些担心。

“手到擒来而。”宁远道。

事实上,在他看来,打那段长,区区三千人都足够了,之所以要五千人,也是为了多一层保险。

不管到什么时候,没几个后手那能行吗?

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万一死翘翘了,即便是天大的军功又有个屁用?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连个崽儿都没有,后继无人啊!

“行吧。”

弘治皇帝也未纠结。

本心上讲,他还是愿意相信宁远的。

这小子看似不老实,实则心思缜密,想来,应不会打无准备之仗。

下一刻,他神色严肃起来,朗声道:“金吾卫千户宁远听旨,朕敕命你为讨贼大将军,着神机营调千火铳手、骑兵四千,尽快出征,不得懈怠!”

“臣,遵旨!”宁远立刻应下。

弘治皇帝按下心思。

有宁远出征平叛,那段长想来不足为惧。

他顿了顿,望着通往山下的黑色小道,上面,还能隐约见到些许煤块,道:“这是煤?”

宁远点头:“是。”

“煤,可以烧?”

“是啊,不但可以烧火做饭,还可以用来取暖呢。”宁远道。

弘治皇帝又是讶异。

众所周知,煤,是不能烧的啊!

因为煤燃起来,会产生大量的烟雾,那烟雾是有毒的,极容易呛死人。

宁远见状,便继续解释道:“陛下,正常来说,这天下大部分的煤,经过简单的处理后,都是可以烧的,虽也有少许的烟,但只要做好防护措施,便不会有问题,甚至有一些煤,燃起来是无烟的,都无需作防护。”

弘治皇帝简直惊呆了。

如果……如果煤可以烧的话,这天下,岂不是又多一种取暖之物?

还有那无烟煤,完全可以取代昂贵的木炭啊。

他不由得问:“为何不售卖这种煤?”

“数量太少,只能勉强供西山使用。”宁远苦笑着。

他自然也想卖煤挣银子,可西山这地儿不允许啊。

目前的西山,比后世的景山公园虽然大了不少,可总体来说,煤还是不够用。

无论是现在的玻璃,还是不久后即将捣鼓的水泥,都需要烧制,自然的,就要用到煤,西山这点煤,勉强够用就不错了。

“不错,朕来这西山一趟,可谓是不虚此行啊!”

弘治皇帝笑道:“看来以后得经常出来走动走动了,要不然用不多久,就会被你们这些年轻人当成老古董喽。”

一行人下山。

朱厚照几乎是被弘治皇帝驱赶着离开的,宁远则送行到山下,便准备回去。

可就在此时,一道人影自不远处,快速走来,那匆匆的样子,堪比健步如飞。

四下的金吾卫以及护卫皆是严肃起来,其中两人拦住那人,喝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道:“吾乃举人王守仁,詹事府少詹事王华之子,特来求见宁大人。”

宁远见状,心下略感不妙,忙走过去。

还不等他开口,王守仁忙施礼,旋即面带癫狂道:“宁公子,是不是错啦?全错啦?”

宁远顿时一惊,神色大变。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迷茫道:“王公子,你说什么呢?什么错啦?本公子不懂!”

王守仁眼睛通红,已是泪水流落:“公子,错啦!孔孟程朱都错啦,全错啦,儒学,自根儿上就错啦!对不对?”

雾草!

宁远一个激灵,连连倒退数步,焦急道:“王伯安,我告诉你,你可别乱说啊,乱说也别扯上我,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这事太大了,一旦传出去,他宁远不得被天下读书人嫉恨死啊?

再者,此刻皇帝陛下可还在不远处看着呢。

而儒学是什么?

是治理这天下的根基!

王守仁这疯子说儒学错了,跟公然造反都没区别。

这还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