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很清楚,无论是弘治皇帝还是朝廷的衮衮诸公,都十分在意名声。

一个“苛政”,足以毁誉皇帝与诸多大臣。

但,苛政两个字,他却是不得不说。

没办法啊,霸州等地收上来的银子,不是什么马价银,而是个人所得税!

正常情况下,马价银要存在太仆寺银仓的,而赋税,则存在国库。

银子放在太仆寺,主要用途,自然便是购买战马以及马场等用度。

而存放在国库则用于朝廷各方面的开支,区别相当大!

他现在若是混淆过去,就会给以后带来无尽的麻烦。

再简单来说,个人所得税,是税。

通过经商,能够给朝廷增加收入,带来无尽好处,有了好处,才能证明经商的大用途。

如此一来,才能慢慢扭转、甚至是改变现状。

“陛下,您想啊,江南等地不养马,要缴纳马价银,而其他地方根本无需养马,更无需缴纳马价银,这对江南等地的民户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啊。”

宁远慢悠悠道:“所以,臣认为,马价银本身就是不对的,实属苛政,苛政猛于虎啊。”

弘治皇帝一阵沉默。

道理,谁都懂!

霸州等地还有江南等地民户养马,是朝廷的大策,不养马收马价银,本身没什么问题。

可如此一来,相较于其他无需养马的地方来说,那便是不公平。

不公平,便会产生民怨,乃至于造反。

犹豫了一下,弘治皇帝问道:“宁爱卿以为应如何处置啊?”

宁远忙道:“臣以为,应免除马价银!”

又是一阵默然。

对朝廷来说,免除马价银便等若是少了一部分收入,太仆寺那边以后购买战马、经营马场等,会出现诸多问题。

而对弘治皇帝来说,失去了这部分的收入,还有其他来源。

经商!

利用香皂、玻璃等赚更多的钱。

届时,只需将银子从国库或者是内帑调拨至太仆寺即可,几乎没什么影响。

“宁千户,如此一来,岂不是说,霸州等地的马价银以后也不必收了?”刘健问道。

“不!”

宁远摇头,道:“霸州等地确实不收马价银了,但却会有一项银子收上来,卑下将此项命名为个人所得税,约莫着,一年最少十万两银子!”

顿时,三位阁老明白过来。

怪不得宁远敢提及苛政二字。

原来,此番收上来的银子,并不是什么马价银,而是个人所得税。

而这个税的根源,则在于香皂作坊。

说白了,便是经商的行径。

三位阁老沉默了许久,最终,刘健似笑非笑道:“所以,宁千户,你这是要插手朝廷政事吗?”

宁远暗自一惊。

这帽子可不小。

他只是区区武官一个,哪里有资格插手朝廷政事。

“刘公,卑下只是提议而已。”宁远忙解释。

“嗯,朕知道的。”

弘治皇帝接话道:“只不过,马价银影响重大,朕要与三位阁老仔细商议一番,就这样,你先退下吧。”

宁远点头应下,正要告退。

可就在此时,有宦官来报:“陛下,锦衣卫发现千余流民,已先后进城!”

流民!

有明以来,所有人谈之色变的话题。

可此刻,弘治皇帝却是淡淡一笑,缓缓道:“三位爱卿以为应如何安置这些流民啊。”

三位阁老不约而同的抬头,望向宁远。

以往的的流民确实令人头疼,可现在不一样了。

只要宁远出马,莫说是千余流民,便是万余,估摸着也能安置过来。

这事,无论是朝廷还是皇帝陛下,都没办法,唯独宁远。

香皂作坊、玻璃作坊搞起来,需要许多人手。

而这些流民就成了最佳人选。

宁远听到又有流民出现,眼睛已经亮了起来。

流民是什么?

那是一个个工人啊!

玻璃作坊刚开始量产,正是缺人之际,这些流民来的简直太合时机了。

可即便兴奋着,他还是装作一脸为难的样子:“陛下,西山那边,已经人满为患了,臣恐怕……有心无力啊……”

弘治皇帝一瞪眼:“还跟朕装?这些流民就交由你安置了,西山那边,再扩充一些土地来,此事若办好,少不得你的奖赏。”

“臣,遵旨!”

宁远笑呵呵的退了下去。

他自是不在乎些许奖赏,虽说他现在只是区区千户而已,可他老爹牛啊,刚拿下一场大捷,给朝廷争了光,回来之后,加官进爵是跑不掉的。

哪怕他什么都不做,未来也能安安稳稳的继承爵位,子孙后代都不用愁。

可说到底,他在不知不觉间,有了一颗忧国忧民的心,岂能眼睁睁看着流民们忍饥挨饿?

安置流民,既为自己,也为苍生啊!

出来皇宫,转脚来到西山,还未等发号施令集结流民,宁远直接愣住了。

眼下,在西山,千余流民,衣衫褴褛。

可一个个却精神抖擞,冲着西山先前的诸多流民破口大骂!

“你们,还是人吗?”

“那宁远坏事干尽,虽是给尔等一份生计,可也将大家伙赶尽杀绝,可笑尔等还感恩戴德,简直猪狗不如!”

“就是,那宁远搞什么香皂作坊,取了猪油,却将猪肉便宜贱卖,直接害的大家伙无路可走。”

“宁老王八,千古罪人!”

“大家伙别跟他们废话了,直接干他-娘-的!”

开口之间,千余流民如发疯似的,冲了上去。

而先前的诸多工人流民听到有人这般痛骂大家的恩人,自是义愤填膺,转眼之间,两伙人扭打在一起。

守在作坊附近的百余金吾卫都懵了。

根本来不及插手,阻止都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伙人疯狂的厮打。

不远处,宁远只觉得头皮发麻,冷彻骨髓。

这……这些人,当真是流民吗?

怎么感觉完全是冲他来的呢!

大批量养殖生猪,猪肉贱卖,对百姓们来说,本是天大的好事。

自然的,也会在无形间得罪一些人,比如养猪户、屠户。

可是……也没必要如此痛恨他吧?

问题大条了!

“宁大人,您看这……怎么办啊?”一名金吾卫百户跑了过来,满脸的焦急。

金吾卫人数太少了,根本压制不住这些躁动的人。

宁远闻言,一个错愣:“哈?你是谁?认错人了吧?本官张三,可不是什么宁大人。”

说着,急忙上了马,一路疾驰,直奔东宫而去。

压是压不住的,只能搬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