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一朝,以孝治天下。
简单来说,无论什么事,孝道都排在首位。
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王公贵族,都要尊崇此道。
尤其是弘治皇帝,乃是宫女所生,从小历经了无数的苦痛,最后还是当时的周皇后力排众议,这才登基成了当今的天子。
所以弘治皇帝对这位太皇太后是打心眼里的孝顺,太皇太后稍微有点不适,便急的不行,甚至夜不能寐。
“皇帝来了啊,坐吧。”
太皇太后淡淡道:“说来已是许久不见你们父子同来问安了啊。”
唰!
刚坐下的弘治皇帝又急忙起身:“孙儿……有愧。”
说着,恶狠狠的瞪了朱厚照一眼。
朱厚照故作没看到似的,一脸的乖巧。
事实上,他也是暗自庆幸,亏得宁远出的这招,果然管用啊。
太祖母她老人家开心了,皇帝老子可不就不敢随便动他了?
想着,他伸手入怀,缓缓掏出玻璃瓶。
是时候,祭出大杀器了!
“太祖母,孙儿在霸州那边有缘得一宝物,您来看。”朱厚照说着,将玻璃瓶递了过去。
“哦?”
太皇太后笑了笑,也没在意。
她活了近七十年,这天下什么宝物没见过?
当然了,这毕竟是太子的一片心意,肯定要表现出有兴趣的样子。
她略微低头,接过那玻璃瓶看了看,又顿了顿。
“这……是琉璃?透明的琉璃?”太皇太后惊奇又不解。
“太祖母,此物确实是透明的琉璃,只不过不叫琉璃,而是叫‘玻璃!’”朱厚照解释道。
“嗯,不错不错,哀家活了几十年,还真没见过透明的琉璃,太子有心了。”
“孙儿孝顺太祖母,一切都是应该的。”
朱厚照说着,偷偷瞄了弘治皇帝一眼,又继续道:“太祖母,您来看,这玻璃里面可是还有东西呢,此物学名‘护肤水’,能够驻容养颜,您用了后,定能永葆美丽,来,孙儿给您擦擦看。”
“呀?还有这功效?”太皇太后诧异。
朱厚照当即打开瓶子,沾了一点护肤水,轻轻在太皇太后脸上涂抹起来。
片刻过后,太皇太后定了定神,仔细感知后,流露出心喜的神色:“呀,还别说,涂上后,竟是滑滑的,皮肤竟也紧致了许多,若说能驻容养颜,却也名副其实。”
朱厚照忙道:“只要太祖母您常用,定能真的驻容养颜。”
“呵呵,好,好!”
太皇太后开心不已。
虽说人已经老了,可是谁又不想更美一些呢?
弘治皇帝见了,气的牙痒痒。
这混账小子,竟能讨得太皇太后开心,即便他再气愤,也只能忍着了。
而太皇太后见了,轻轻一笑。
活了这么多年,她见过太多风浪了,自是将一切了然于心,于是严肃了几分道:“皇帝找太子有事吧?太子,去吧。”
朱厚照一怔。
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危险了。
可下一刻,太皇太后又道:“皇帝,太子懂事又伶俐,哀家可不允许你动他一根汗毛啊。”
弘治皇帝无奈之极,只要咬着牙道:“是……”
出来清宁宫,走在前面的朱厚照猛然感受背脊一凉,心知不好,忙转回身道:“哎呀,父皇,我忘记告知太祖母那护肤水的用法了……”
话音戛然而止。
只见弘治皇帝手臂高高扬起,随时准备落下。
朱厚照故作没看见似的,漫不经心的沿着原路返回,却是被弘治皇帝给抓住了。
“走!”
威严的声音不容置喙。
来到暖阁,朱厚照见宁远已然来到,便眨了眨眼,表示没什么问题。
宁远也眨了眨眼,表示了解,接着又对弘治皇帝行了大礼。
可他等了许久,也不见弘治皇帝的声令,抬眼瞟了瞟,没敢乱动。
弘治皇帝缓缓落座,面色也跟着阴沉起来。
“宁远,你可知罪?”
一声喝问,炸响满堂。
三位阁老似笑非笑,就那么看着。
而扣在地上的宁远则直接傻眼了。
一上来就问罪?
来真的?
他不由得一阵呆愣。
这……不至于吧?
虽说霸州一行有些胡闹,只是私人行为,可说到底,那也是为了朝廷解除忧患,减轻养马户的负担啊。
就错的这般离谱?
他想了想,没敢顶嘴,老实道:“臣……有罪。”
弘治皇帝仍旧不苟言笑:“好,你既知有罪,便退下吧,自此以后,削为平民,不得掺和朝廷之事。”
“这……”宁远傻眼。
这特马太严重了!
削去职位,贬为平民?
至于吗?
说到底他跟太子只是改制养马户而已,接着又对养马户进行安排,至于如此吗?
关键时刻,他来不及多想,忙道:“陛下,容臣请奏。”
弘治皇帝冷漠的瞥了一眼:“说吧。”
宁远缓缓起身,打开旁边的一个箱子,箱子中乃是一份长长的纸张,他展开纸张,递了过去,低头道:“请陛下过目!”
弘治皇帝有些疑惑,接过纸张看了看,眉目一定,有些震撼似的望向宁远。
这是一份万民书!
书上说的,是诸多霸州等地的养马户对他这个皇帝陛下以及朝廷的肯定,如何如何的感激,简单朴实,通俗易懂。
而在前表的后面,则是一个个不同形状的手指印,很长,上面所列,岂止是一万人,粗略数来,最起码有数万之多。
弘治皇帝震住了。
万民书,这东西,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一般情况下,乃是治下之民心悦诚服的对朝廷感谢,才会联手书写。
而眼前这一封,又岂不是霸州等地诸多养马户的心声?
这,是民声啊!
很快,旁边三位阁老接过万民书,看过之后,久久不语。
这份万民书,分量太重了,代表着的乃是皇帝陛下的功绩。
身为帝王,谁人不想留名千古?
若是否定了万民书,便等若是否定了皇帝陛下。
大学士刘健意味深长的看了宁远一眼,缓缓道:“宁千户,你只顾霸州等地养马户的感激之情,难道忘了江南等地亦有养马户,有马价银?”
马价银?
宁远神色古怪,顿了顿,不由得笑了出来。
所谓马价银,很简单,主要便是江南等地不适合养马,可朝廷又下令江南等地养马,如此一来便互相矛盾了。
怎么办呢?
也简单,那便是把江南等地养马户的任务,折算成银子,只要缴纳了一定的银子,江南等地的农户就不需要养马了。
也正因为如此,马价银在未来成了朝廷主要收入来源之一,甚至是万历三大征的根基所在。
归根结底,一切的问题源头,只有两个字——银子。
江南等地的养马户不养马,但人家给朝廷银子啊,而霸州等地呢?
说不养马就不养马,银子也不给?
“呵呵,臣还以为是什么事让陛下以及三位阁老如此兴师动众呢,原来是此事。”
宁远淡淡道:“此事说简单也简单,让霸州等地的养马户缴纳一定银子不就成了?”
什么?
弘治皇帝以及三位阁老齐齐色变。
在各路疏奏中,霸州等地的养马户已被免除养马,可是根本没提及任何关于银子的事啊。
免了农户养马,还能收上银子?
弘治皇帝和三位阁老一万个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