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没有人缩在墙角,再也没有人的脸上露出些许的不屑一顾,再也没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故作无恙般地安然闭眼假寐。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所有的死囚犯纷纷你拉扯着我,我撕扯着你……
朝着牢房前的木栅栏涌了过去,想尽一切办法给自己占得个好位置。
势要给那位来捞人的公子,留下一个极好的印象。
再者而言……
这大理寺天牢内灯光昏暗,区区一张人脸怎么能看得如此清楚。
万一那位公子真的看走了眼,误将自己认错成了那所谓的曹达华,自己岂不是逃出生天?
便是抱着如此侥幸的心理,这些即将要被拖去菜市口问斩的死囚犯们这才不顾一切地或是将手伸到牢房外的狭长过道内频频挥舞,或是硬撑着将自己的半张脸暴露在又火光照射的地方,又或是干脆狠狠地敲打起了双手的镣铐,希望借此来引起那位公子的注意。
咆哮夹杂着嘶吼,凄惨裹挟着哀嚎。
若是不知情的人看见了此处,还权当以为这里是夜间出摊的菜市口,有又谁能想到,有又谁能相信……
这种嘈杂到让人耳朵生疼的地方,竟然是大理寺的天牢!
起码……
此时站在牢房通道另一端的江少川是肯定想不到的。
更何况,眼前发生的一切早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借着昏黄的火光,依稀可以看见前方通道内,从栅栏两旁伸出的手臂正在不停挥舞着,依稀可以看见有人强撑着剧痛,硬是挤破了头,非要将半张脸伸出过道,脸上更是写满了‘冤枉’两个字。
理所当然……
少年瞪大了双眼,目光里却是满是震惊与呆滞。
就在方才不久之前,就在自己还没有真正进入大理寺天牢的时候,已经设想好了无数凶残恶劣的场景。
可能……
自己前脚刚一进门,就很不凑巧地被刚闯出牢房的越狱犯劫持,然后不小心杀害了。
可能……
在这终日不见天光的地方,自己还没来得及仔细睁眼观摩,找一找曹天兵那货到底被关在了哪一间鸟不拉屎的牢房里,闷头便是两块板砖砸向自己的天灵盖,紧接着,眼睛一黑——卒。
也可能……
这些被关押了许久的死刑犯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心理变态地步,见着自己这么个大生人,纷纷面露凶光,如发了疯的鬣狗一般,朝着自己狂吠不止,一旦若是不小心走得近了些,抬手便一把拽了过去,然后狠狠地掐住自己的脖子。
总而言之,这种极端的想法在江少川的脑海里来来回回,徘徊不止。
一刻没有消停的时候。
可临了临了,少年所想象的一切,却半点也没有发生。
没有越狱犯,也没有板砖,更没有人对着他穷凶极恶地怒吼喊叫。
反而一个个像是迷失在沙漠之中的旅人见到了一汪清泉一般,目光里写满了渴望与期盼。
甚至是……
敬畏。
正当此时,身旁杵着的那几名大理寺狱卒有些看不过眼了。
脸上更是露出了几分为难。
方才喊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吱声,而现在反倒却是一个个争先恐后地相认,实在是让他们有些头皮发麻。
于是……
一名为首的牢头怯怯地走到了木椅旁。
准确地说,是那位端坐在木椅上的少年身旁。
“这位公子……”
“您看……”
“咱们也不认识那曹达华,也不认识那重案组之虎,也不认识那黄金右脚,您可别让咱们这些做下人的难做了。”
“这事儿,还得您自己个儿进去瞧瞧才行。”
他低着头,望向自己的脚尖,言语极为怯怯地说道。
亲……
亲自去?
还得脸对着脸,靠近那些家伙?
不是吧!
这么衰仔,这么扑街?
咕嘟咕嘟!
江少川下意识地狠狠吞咽了几口口水。
背脊也早已被冷汗打湿了一片。
刹那间……
大理寺天牢内,陡然陷入了一片沉默的死寂之中。
双手死死地紧攥着木椅的把手,阴晴不定的脸上,写满了犹豫不决。
实在是进退两难。
“找到了没有?”
“杵着半天,怎么还没个动静?”
“小子……”
“你是不是不想走?”
“不想走正好,干脆就留在这儿吃宵夜算了。”
正当江少川内心进行着焦灼挣扎的时候,身后却陡然传来了一阵极为不耐烦的催促声音。
显而易见……
有资格且有胆子在天牢这种地方大发牢骚的人,似乎也只有那位七老八十的大理寺寺卿了。
于是……
江少川不敢再犹豫下去了。
“大人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他急忙高呼一声道。
正应答着的功夫,那两名抬着木椅的大理寺侍卫反应倒也极快。
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带着人就朝着前方的牢房通道内行去。
丝毫没有将眼前的那略显狂热甚至是狰狞的死囚犯们,放在眼里。
可他们自然不知道……
自己抬着的这位少年,心里已经发怵到了极点。
带着万分的惊慌与恐惧,江少川死死地坐在木椅上,极为不情愿地将脸侧过去,依次掠过那些在他眼里长得极为凶神恶煞的脸庞。
或是额间有着无数刀疤,或是眼窝遭受了什么利器被挖开了一个口子,又或是嘴角像是被什么捅了一样,缺了半块。
总而言之,基本上没有一个人看起来显得正常的。
偏偏是这样,那些已经长相憎恶的死囚犯们还依旧不死心,朝着少年不停地作出各种哭诉委屈,又或是怒吼的表情。
这一刻……
简直太折磨人了。
而就在少年顺着牢房地道渐渐深入的时候,‘地’字号牢房内的某位年轻人,却是一脸激动地凑到了他的狱友身旁。
不错……
这位狱友便是刚刚也眼窝子挨了一拳的那名大汉。
由于这都是死到临头的人才会蹲坐的牢房,所以关押的人数并不多,更显得有几分宽敞。
只有年轻人与大汉而已。
“哈哈哈哈……”
“我有救了!”
“我有救了!”
“老子就知道,自己命不该绝!”
“更不会跟你这种阴阳人死在一起!”
曹天兵大声狂笑道。
突如其来的震耳笑声很快便淹没在了无数死囚犯的哀嚎之中,但身为狱友的那名大汉却听得极为清楚。
“你没事吧?”
“难道你也是曹达华?”
“你也是重案组之虎,你也是黄金右脚?”
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人。
闻言,曹天兵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不!”
“其实……”
“我是周星星!”
他平静且认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