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都没有人敢在大理寺的门口撒野，可让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今天不仅仅有人撒了野，而且还极具破坏性地让大理寺的威严，如同一堆废弃的垃圾似的，抬脚便踹进了垃圾堆里。
使之彻底荡然无存。
如此罕见的破坏景象自然被很多人看在了眼里。
不仅仅是刚刚从衙门里跑出来的大理寺寺卿范景山，不仅仅是一旁指着叫骂的大理寺侍卫，还有数丈开外的不远处，那些看似是不经意间路过的好事唐人们。
是的……
为了在不触怒大理寺的情况下，好好欣赏这场从来没有见过的好戏，几名穿着普通布衣的唐人已经跟随着人潮来来回回，在衙门前游荡了数十次。
尽管相互之间并没有作出任何商量，他们却极有默契地保持着统一的步调与姿态。
尽皆低着头，将目光望向自己的脚尖，似乎真的像是在前方的行路一般。
实则……
这几个家伙早已转动着眼轱辘，将余光瞥向了一片狼藉的大理寺衙门门口。
这还不算完事。
随着叫骂与争吵越来越激烈，随着来来往往的好事唐人越来越多，距离大理寺数丈外的狭长街道上，却赫然发生了一个看起来极为怪异的景象。
数十名乃至是数百名穿着极为普通的唐人，如同是练习行军摆阵的唐军一般，迈着极为统一的步调，从街道的东面缓缓踱步，约莫行了数十步之后，走到了街道的西面……
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紧接着又不约而同地赫然停住了脚步，以同样的姿态与频率转了个身，反向朝着东面往回……
如此这般，反反复复，似乎根本没有停息的迹象。
好家伙！
大理寺的可怕名声的确威严在外，换作是往日里，根本没人敢指名道姓地站在咫尺之外捋大理寺的虎须，可偏偏是今日，偏偏发生的事情太过于匪夷所思，好奇心与好胜心并重的唐人们，实在心痒难耐得很。
不瞅上一瞅，不看上一看……
实在是对不起自己。
怔怔地望着那些好事唐人们掩耳盗铃般的怪异行为，范景山的老脸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不知道往哪里搁。
总不能真的动刀子把这些人通通抓进大理寺的天牢吧，除非自己不想活了。
这位大理寺寺卿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彻底选择了无视。
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近在咫尺的眼前。
因为……
映入眼帘的这一幕，换作是谁，都很想看一看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一睹为快。
由于马车来势汹汹，门外的几级台阶并没有能够成功截停它，更是丝毫没有影响到它的运行轨迹。
两截车轮已然冲上了台阶，且不说，半个马车身更是倚到在朱红色的大门上。
俨然一副将倾未倾的姿态。
似乎轻轻一碰，随时都有可能侧翻。
值得一提的是……
让人更为瞠目的却并不是随时可能侧翻的马车，而是在马车轱辘之下的那名少年。
当然，还有少年脚板底下不小心被踩着鼻头，却依旧仍在骂骂咧咧的大理寺侍卫。
此时此刻，那名身披黑色甲胄，看起来极为彪悍的汉子正以一种歪七竖八的瘫倒姿态，被压在车轱辘下面……
明明轱辘都已经快压到了两腿之间的第三条腿，可他却一点儿也不犯怵，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嘴里依旧在口吐芬芳着。
不过……
发生这种脚踩人脸，被视作是奇耻大辱的事情也并不是江少川所愿意发生的。
但是有的时候偏偏就是这么不巧……
当马车快要倾覆的瞬间，大黑马的马蹄肆意践踏的须臾片刻，眼疾手快的江少川很懂事地一个纵跃，跳下了马车。
在这种高速运动的情况下，人从上往下跳是具有极强势能的。
可十分地不走运，少年的脚并没有落在平地上，而是落在了为了躲避马车而不得不采取滚地龙，捂裤裆这种看起来十分拙劣的方式用于保命的大理寺侍卫脸上。
由于一只脚没踩稳，跳下来的势能又极强，这叫导致了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
江少川的左脚……
崴了。
感受着脚踝部位传来的剧烈疼痛，少年不禁咬了咬牙，额间泛起了冷汗。
这也是他……
迟迟没有抬起脚的原因。
不是不想抬，而是真的抬不动。
面对着如此极具羞辱的画面，自己的脸都快被踩成了鞋底子，可那位大理寺侍卫却依旧不敢有所动作。
原因很简单……
他身上的负担可能有点重。
一个不慎，随时可能会侧翻的马车便会‘轰隆’一声，砸在他的身上。
估计不死，也得吐半口血。
但是不动作，可不代表着认怂。
理所当然……
那位被踩在脚下的大理寺侍卫的叫骂声，越来越不堪入耳，同时也越来越狠。
“敢踩老子，老子若是起身，必定废了你！”
“黄口小儿，也配与范大人攀关系？老子便是范景山他爹！”
“老子和范景山他娘搞过破鞋！”
“怎么地？”
“老子怕你不成？”
听到脚下传来如此这般大放厥词的声音，江少川的脸色却显得极为古怪起来。
他低着头，仔细认真审视了脚下的那名大理寺侍卫片刻，又缓缓抬起头，下意识地挑了挑眉毛……
望向了咫尺之外的那道略显佝偻苍老的身影。
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
江少川低下头，一脸凝重地望着脚下的那名大理寺侍卫，平静且认真地说道：“这位大哥……”
“我迟迟没有把脚从你的脸上抬起来，是因为我脚崴了，抬不动……”
“真的不是因为我想踩你的脸或者想羞辱你一番，把你踩到泥里，毕竟……”
“我跟你无冤无仇。”
“所以，请你说话骂人的时候，起码对我的忘年之交，范景山范大人保持必要的尊重。”
“因为，这有利于你继续活着。”
嗯？
似乎有些……
不对劲呐！
怔怔地望着眼前少年的平静脸色，被踩脸多时的那名大理寺侍卫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不知何时，衙门的大门口更是刮起了一阵突兀的寒风，吹得人遍体生寒。
场间的众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依本官看来……”
“崴了的脚既然动不了，就干脆别动了。”
“就这么踩着吧……”
很快……
来自于大理寺衙门的一阵凌厉冰冷话语，在这一刻彻底打破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