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尚书右仆射长孙无忌的突然到来,不仅仅让曹天兵装腔作势般地晕了过去,还有某位躲在厢房内,迟迟不敢吱声的少年。

此时此刻,江少川猫着腰,缩在窗户旁,从帘子的缝隙之中,眯着眼,默默地观察着小院内的一切。

若是放在刚刚租下老酒铺的时候,见到这位宰辅大人,少年自然扫榻相迎,忙不迭套两句近乎,可偏偏是现在……

偏偏是自己跟这帮大理寺劫匪,跟这个天牢重犯霍英东纠缠出了某些极为复杂的关系之后,江少川便只能选择避而不见。

这一地鸡毛的事情,实在很难解释得清楚。

“宰辅大人……”

“不知您如此风风火火地寻到此处,找下官是为何事?”

用自己单薄的身子挡着长孙无忌的些许视线,范景山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道。

诚如所言,既然这位尚书右仆射能够孤身一人找到这种地方来,绝不是偶然。

更何况,若只是想寻觅始作俑者范景山的话,随便打发几个手底下的小官便可,万万用不着长孙无忌亲临。

事情似乎远远比想象得要复杂。

时间已经不早了,回想起那位还在深宫之中等待的大唐君主,长孙无忌瞬间变得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呵呵。”

他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的范景山,冷笑一声道:“范景山……”

“若不是陛下之令,你以为老夫会为了你来到这种地方?”

“陛下与诸多大臣还在两仪殿里等着你,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最好想想怎么跟陛下解释清楚吧!”

陛下……

陛下之令?

闻言,范景山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看来这茬事儿瞒不住,彻底大条了……

咕嘟咕嘟!

他狠狠地吞咽了两口口水。

“还傻愣着干什么!”

“等着吃中饭呐?”

“赶紧把这三个家伙抓回去!”

范景山狠狠地朝着手下那群大理寺士卒瞪了几眼。

话音未落,几名身着黑色甲胄的军士急忙动起了手,或是抓着或是扛着那三名所谓的劫匪。

立在原地的沉重黑盾终于开始移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大批的人马开始依次从老酒铺后堂小院撤退。

或是那些半蹲着在地上,用半个身躯抵着庞大黑盾大理寺士卒频频起身,或是那些虎视眈眈,蓄势待发的神机弩弓弩手松开了扣着扳机的指尖,将弩弓上的箭矢解下,或是那些已然抽出寒刀,虎视眈眈的刀斧手纷纷将刀尖回鞘。

一时之间……

寒刀的摩擦声音,弓弩的松弦声音,身上鳞甲甲片的触碰声音,黑色盾牌的落地声音,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只留下了小院内的满地狼藉。

值得一提的是……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宫城和刘穿风二人却似乎被遗忘在了小院的角落里。

当然,长孙无忌之所以没有看见这两位真正的劫匪,主要缘由还是在于他们的身前立着黑盾,而且站满了那些身披黑色甲胄的大理寺士卒。

当人群如潮水般退去的那一刻,二人才真正显露出自己的身影。

怔怔地望着远去的众人,宫城与刘穿风下意识地侧过头,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交换了片刻的眼色。

沉默了片刻,却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与不解。

明明自己犯了劫天牢的重罪,明明已经被通缉抓捕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可怎么临了到了头,却像是有意被放过似的,如此安然无恙?

嘎吱!

正当二人相视无语之际,耳边却骤然传来了木门打开的吱呀声。

校园内的众人已然散尽,猫着腰躲在厢房窗口后面的江少川终于缓缓走了出来。

怔怔地望着眼前二人稀里糊涂的茫然表情,少年的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喂……”

“丑话可得说在前头!”

“你们两个家伙最好听清楚了,我可不是白救的你们!”

江少川皱着眉头,极为认真地说道。

救……

救我们?

宫城与刘穿风下意识地看了看眼前这个看似大言不惭的少年,眼中却并没有露出荒唐又或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三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半晌。

“真……”

“真的?”

宫城试探性地开口问道。

江少川没有着急作声,只是嘴角露出了几分温和的微笑。

他伸手入怀,缓缓从沾着鲜血的衣襟之中抽出一张白纸,展现在二人的眼前。

很显然,这绝不可能是一张普通至极的白纸,而是不久之前,劫天牢的三人组留下的一张价值十万两的欠条。

“白纸黑字写下的东西,摁了手印的,可不能翻脸不认账。”

江少川指了指那张欠条,平静且认真地说道:“如果想救下刚才那个被带走的大汉的话……”

“十天时间,凑够十万两银子。”

“如若不然,届时你们那个兄弟得死,你们……”

“一样要死。”

十天凑够十万两?

闻言,宫城与刘穿风二人的脸色骤然剧变!

“怎么可能!”

“这种事情……”

“天底下有什么买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赚这么多的钱?”

“周公子……”

“还请告诉我,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擦了擦额间泛起了冷汗,宫城慌乱地开口道。

就算要死,那也得做个明明白白的死鬼。

也许是担心眼前二人狗急跳墙将欠条撕碎,江少川缓缓折起了那张薄纸,收入怀中。

“刚才与我在厢房里呆了几个时辰的那个老家伙,想必你们也已经看见了。”

“他就是大理寺的寺卿。”

“整个长安城要抓捕你们的,便是此人。”

“我知道你们现在一定十分困惑为什么没有被抓进天牢里,原因很简单……”

停顿了片刻,少年抻着头探到了二人的耳边,俯首帖耳,小声怯怯道:“我答应那个老家伙,十天之后,送他五万两白银,换你们十天的安生日子。”

“五万两?”

“那也是五万两啊!怎么一张口翻了个翻,变成了十万两?”

话音未落,刘穿风下意识地惊呼了起来。

“小子……”

“你什么意思?”

江少川面无表情地望着二人,目光极为冷漠。

“单单是我救了你们这一笔,难道不值个五万两?”

天下可没有赔本的买卖。

似乎是心中颇有了些许的烦躁,少年背过身去,极为随意地挥了挥手。

“银子可不会从天上掉下来。”

“别杵在这儿了……”

“赶紧走吧,想活命就去想办法弄十万两回来。”

既然下了逐客令,二人倒也不是什么死皮赖脸之辈,只是交换了片刻眼色之后,便悻悻然地从小院的偏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