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

“周公子救我啊!”

“救救我!”

“救命啊!”

“我可什么事都没干啊!”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在周围那些看守之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一瞬间,人群之中突然蹿出一名大汉,眨眼便挣脱了束缚,朝着主仆二人所站立的方向,狂奔而去!

李霸气现在实在没有路可以走……

只能拼命。

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大理寺天牢那种地方,以他现在这种模样,进得去,可就不一定出得来了。

一路上,这位武侯铺的牢头或是绞尽脑汁攀谈询问,又或是低眉顺眼察言观色,可身边这帮大理寺的士卒偏偏油盐不进,十分难搞。

正当他面露绝望,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眼角的余光却恰巧不巧地瞥见了一旁站着的那名少年。

顷刻之间,李霸气情不自禁留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终于有救了!

天不亡我啊!

眼下能够救自己一条性命的,也只那人了!

理所当然……

他不顾一切,用尽全身尔的力气朝着那名少年奋力一扑!

哐当!

伴随着一阵沉闷落地声响起,硕大的魁梧身躯瞬间跌落在地。

就是这么不凑巧地,江少川心中微微暗叹一声不妙……

自己的两只脚丫子,这下子真的走不动路了。

因为……

已经被两只大手死死地抱住了。

如同是上了锁扣一般。

“李霸气!”

“你干什么!”

“抓住他!”

瞬间回过神来的几名大理寺士卒立刻冲了上去,眼疾手快便再一次擒拿住了李霸气。

用膝盖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怔怔地望着脚下极为凄惨的那名大汉,又下意识地抬起头望了望那些看起来十分凶神恶煞的大理寺兵丁……

江少川陷入了两难的境界。

他的心中不禁感叹一阵呜呼哀哉。

就连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还要当出头鸟,真是太难了。

可是今夜若是装傻充愣当做没看见,若是连吱声的勇气也没有,以后在长安城,特别是在城南这片地头上,可就难混下去了。

念及如此,他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

“这位军爷,不知……”

“李霸气究竟犯了何事啊?”

“怎么连夜将他抓了起来……”

江少川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故作出一脸关切地问道。

被膝盖压着脊梁骨而不得不将脸贴在地面上的李霸气,呼吸似乎有些艰难,隐约可以听见粗重的喘息与咳嗽。

“你是何人?”

“大理寺办案,还轮不到你过问!”

“今夜多事之秋,站在这里作甚?”

“哪来的快回哪里去!如若不然,将你依罪论处!”

然而,回答少年的却只是一名黑甲士卒的冷喝与蛮横。

事关机密,江少川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知晓大理寺的动机。

“李霸气……”

“到底是何事?你倒是快说啊!”

万般无奈之下,少年只好低下头,朝着脸埋在地上的李霸气再次问道。

“呜呜呜……”

“呜呜……”

“不知……”

不过,回答他的却依旧是几声听不清言语的支支吾吾。

虽然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但是如此帮腔的态度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不是我不帮你啊,是我连事情都没有搞清楚,不知道怎么帮啊!

理所当然……

江少川的心里多了几分踏实与心安理得。

“头儿,这么深的夜里,大街之上哪有什么人影,这少年却孤零零地一人独自站在这种地方,行迹十分可疑,恐怕也是同党之一!”

“不错!头儿,不如将他和他身边的那个黑袍书生一同抓进大理寺天牢,严刑拷打审问!就不信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鬼鬼祟祟,神神道道,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几名大理寺的黑甲军士朝着站在最前方,那名为首的统领沉声而道。

或许是听取了自己手下的意见,沉吟片刻,大理寺士卒的统领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言之有理……”

“还傻愣着干什么,将他们二人,一并带走!”

他挥了挥手,以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

带走?

那岂不是欺君?

这怎么行!

区区大理寺,简直胆大包天!

站在几丈开外,看守少年的两名腰佩寒刀的唐军终于不再保持沉默。

因为,他们的职责便是保证眼前少年在此面壁……

哦,不!

是站街思过一整夜,直至天亮破晓。

无论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们都可以当做没看见,可以无视,可以作壁上观,但现在竟然得寸进尺到要把人带走,这可绝对不行!

锃!锃!

伴随着一阵寒刀出鞘的冰冷声音,那两名真正上过沙场的唐军迈着杀伐的步子,匆匆挡在了少年的身前。

仅仅只是手中的寒刀出鞘,仅仅只是沉默地站立着,仅仅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

浑身上下便已经散发出一种浓郁的血杀之气。

让人不禁感到一阵胆寒。

起码……

这些准备动手掳人的大理寺士卒们已经停下了手。

再也不敢如此目中无人,嚣张跋扈。

甚至……

轻举妄动。

撸开胳膊的袖子,匆匆地被挽上。

抽出刀鞘的半截寒刀,老老实实地合起。

就连朝前迈开的步子,也下意识地不由地缩了缩,往后退了几尺。

虽然不知道眼前少年的真实身份,更不知道那两名守御在少年身边的那两名唐军究竟是何底细,但就冲着这冷酷到极致的可怕气势,就冲着这胆敢向大理寺叫板的底气,也足够让那些大理寺兵卒心里,犯怵了。

打得过的就硬踩,打不过的就认怂。

天下间,自古以来便是这样的道理。

于是……

那名大理寺统领的脸上很快便泛出了一阵讨好的微笑。

“不知……”

“不知兄弟是九寺五监哪一个部的?”

“还请给兄弟我行个方便!”

他拱了拱手,十分温和地说道。

然而,让这名大理寺统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眼前这两名血气杀伐的唐军似乎高冷到了极点,不仅没有吱声回复,就连望向自己的眼神,也充满了冷漠与不屑。

整个长安城有谁敢不给我们大理寺面子?

这么横!

他的心里不禁暗骂了几声。

尽管如此,但对于眼前两名唐军的万分忌惮却死死压住了这名大理寺统领,让他不敢发作分毫。

“这位大人……”

“实不相瞒!”

“站在此处也非在下本愿,实则乃是陛下之令。”

“若是有急事,还请速速回去吧……”

正当他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耳边却传来那名少年的解释声音。

陛下……

陛下之令?

闻言,那名大理寺统领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背脊早已被冷汗打湿一片。

咕嘟咕嘟!

他下意识地猛吞了几口口水,脸上闪过一阵后怕。

看起来就一副很不好惹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这么不好惹!

乖乖……

自己差一点就踢到铁板了!

幸好啊……

幸好自己没有头脑发热,上头动手。

还是赶紧跑路,把人带回去交差要紧!

不能再待下去了!

那名大理寺统领再一次露出狗舔般的讨好笑容。

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位公子……”

“请您……”

“大人不记小人过!”

“今日,捉拿要犯,公务繁忙……”

“小人,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他急忙拱了拱手,暗中朝着自己站在一旁的两名手下使了个眼色。

轰隆隆!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阵人仰马翻,几名大理寺的士卒们便打了败仗的溃军似的,揪着李霸气便匆匆消失在了夜色里。

可望着望着远去的那群背影,江少川与曹天兵二人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

满目愁容。

不仅如此,也不知道是默契十足还是臭味相投,这对主仆竟神同步般地薅起了自己头发,借此来发泄心中的不安。

“不行!”

“绝不能再坐以待毙……”

“看来一定是出大事了!”

“我要先走一步!”

“回甜水巷的老酒铺看看。”

在将自己头发薅得如杂草般散乱之后,曹天兵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毅然决然地望着身前的少年。

在这一刻,任何一切都已经无法动摇这位黑袍书生的意志。

知道事不可为,江少川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

“狗东西……”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少年咬着牙,满目狰狞道。

“嗯……”

曹天兵挑了挑眉头……

沉吟片刻,他拱了拱手,极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告辞!”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兄台,我们后会有期。”

“一定要保重!”

啪!啪!啪!

“驾!”

话音未落,伴随着一阵极为响亮入耳的马鞭声音,大黑马拖着马车已然远去,消失在了少年的视线之中。

夜色越来越深,冷风嗖嗖地刮了起来。

浩浩荡荡的朱雀大街之上,便只剩下了在风中凌乱的江少川,还有……

他满脸悔恨悲愤的冰冷泪水。

没有办法……

这就是交友不慎的惨痛下场。

相比于只是站街还能苟住一条性命的江少川而言,被五花大绑送进大理寺天牢的李霸气可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不凑巧的是,就连他眼里的泪水,也已经流干了。

森然的碉楼内。

不知何时,靠近门口那盏原本被冷风吹灭的昏黄烛光已经再一次被点燃。

紧张冰冷的气氛压抑到了极致。

大理寺寺卿范景山与少卿张英范带着手下几名寺丞正襟危坐于椅子上,无一不是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他们冷冷地望着此时已经跪倒在地下的那名魁梧大汉。

随之而来的便是冗长而死寂的沉默。

不是不作声,而是那种可怕到了极点的沉默。

仿佛整个房间的气息在一瞬间都被抽干了的窒息。

在审问之前,如何以最快最狠的方法,彻底击垮案犯的心理防线,这是一件极为复杂的精细活儿。

对于范景山来说,这种以不变应万变般的不动如山姿态,则是他使用得最为娴熟的伎俩。

沉默良久。

“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

终于……

夹杂着干瘪沙哑声音的冷酷质问,打破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