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手?

宫城的双手开始止不住地颤动。

这种事,怎么能够做得出来?

他沉默着,迟迟没有回应。

可是……

身后那位少年的冰冷声音,却并没有停止。

“霍将军被水泡了这么多年,能够苟延残喘已是极为不易,眼下还是先将人救出去再说吧。”

“缺胳膊断腿再如何不济,总比死在这里好吧……”

黑暗之中,刘穿风再一次平静地说道。

终于……

也许是救人的心切让宫城有些动容,沉吟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把那牢头看住了。”

“我要……”

“动手了。”

此时此刻,宫城却又极为矛盾地无比希望,眼前自己救下的,并不是真正的霍将军。

靠着这种侥幸的想法,他的心里负担却是减轻了不少。

咔嚓!

说时迟那时快,伴随极快的刀势,平静的水牢里骤然响起了一阵如同什么被切碎了似的沉闷声音。

夹杂着水臭,淡淡的鲜血腥味骤然弥漫开来。

“嘶!”

紧接着,当刀势落尽的瞬间,随之而来的却是某人因为剧痛而倒吸了一口凉气的急促呼吸。

并没有想象中的惨叫,也没有想象中的哀嚎,只有一阵又一阵的抽搐,伴随着鲜血从断臂的伤口处滴入水中的清冷。

“咳咳……咳咳……”

恐怖的疼痛似乎终于唤醒了水牢之中,奄奄一息的那名囚犯。

他破天荒地竟然咳嗽了起来。

这可能是他此刻能够表达些什么,又或是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唯一方式。

世上没有后悔药吃。

撕拉!

来不及思考,来不及沉痛,更来不及过问,为了防止流血过多,宫城极为麻利地着撕开囚衣上的一小部分碎布,包扎在了那名囚犯的臂膀上。

划着水,拖拽着,终于费力地将人带出了水牢之中。

“进去!”

他极为冰冷地说道。

进去?

虽然并没有指名道姓,但显而易见,赵姓牢头知道……

这两个字是对自己说的。

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万万没有想到……

相比于那三名被打昏的手下,自己竟然会成为最惨的替死鬼。

在这种臭水之中泡发泡烂,恐怕要不了多久,自己就会死得连渣滓都不剩。

锃!

听着耳边迟迟没有脚步动作的声音,宫城很快便举起了手中寒刀,根据脑海之中记忆的方位,朝着身前一尺之地,狠狠地劈了过去!

“怎么……”

“莫不是想死不成?”

凌厉的刀锋划破了冷风,划破了黑暗,不禁让赵姓牢头感到遍体生寒。

“壮士手下留情。”

“我知道了……”

万般无奈之下,他缩了缩脖子,双手护在头顶,悻悻地朝着水牢内走去。

尽管身处在黑暗之中,但由于平日里对此处早已经是熟稔于心,所以很快……

水牢内便响起了一阵水花翻腾的浪涌声音。

“壮士……”

“别杀我!”

“我已入水牢!”

为了证明自己真的已经入水,赵姓牢头扑腾水面的双手,更是不敢怠慢半分。

然而……

却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留给这位牢头的,便只剩下的死一般沉寂的黑暗。

浑身浸泡在臭水之中,作呕的气味已经让这位牢头恶心反胃到了极致,但偏偏看不清牢笼外的情形,使得他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很快……

肩膀扛着那名断手囚犯的宫城与刘穿风从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柴灵乌已经将那三名昏过去的狱卒安排妥当,站在原地等候。

见着三人出来,他急忙迎上前去……

“霍将军!”

柴灵乌不顾一切地惊呼了起来。

从墙边取下一道燃着的烛火靠近那名囚犯的脸庞,借着昏黄的光线,微眯着双眼,宫城开始仔细地审视那人的面容。

已经发白了的嘴唇,棱角分明的轮廓,又浓又黑的眉毛,特别是额间那凸起的一块……

渐渐地,他的双眼看得有些入神。

似乎有些怔住了。

无论是从气势还是从姿态来看,眼前人与自己记忆之中那位睥睨天下的雍州大将军,实在是相去甚远。

但偏偏是额间之上,鼻中隔的那道伤疤,却让他不得不相信,此人的身份的的确确是自己今夜要解救之人。

那道疤痕像是指尖般大小的圆点,从结痂的厚度便可以轻易看出当初受伤的严重程度。

这是被一道暗箭射中之后,所留下的疤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方言整个天下,能够从冷箭之中活下来的人,也算是屈指可数了。

回想起方才在幽暗的水牢里,自己居然真的挥刀砍断了霍将军的手腕,宫城的心里一阵五味杂陈。

“还愣着干什么!”

“赶紧换衣服,走啊!”

柴灵乌的眼中闪过一丝激动,急忙开口劝道。

是啊!

尽管成功将那位心心念念的将军救出了天牢之中,但越狱……

才刚刚开始而已。

大汉的提醒声很快便将宫城拉回到了现实之中。

有些奇怪的是……

尽管一旁的刘穿风能够为了救人而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但正当他看见了自己所救的那位将军时候,却并没有如另外两位同伴那般热切又或是难以自持。

少年的眼中极为平静。

如同是波澜不惊的湖面。

给昏迷过去的霍英东换上了剩下的那件狱卒官袍,一行四人这才匆匆溜出了那扇铁门。

离开了位于地下的天牢。

然而,当他们所有人都离去之后……

一直平静的天牢内,却变得有些不那么平静起来。

“胆子可真大……”

“居然来这种地方劫狱。”

“这种找死的家伙,不是第一个了。”

“估摸着只剩下半柱香的时辰的活头咯。”

“半柱香?哪能活这么久……”

“最多最多一盏茶的时候,那些前来换班的班头便会发现此处的异样,届时……”

天牢内响起了一阵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波动的议论声音,是那些即将死去的囚犯。

再一次走在幽深的地道上,宫城等三人的心情却是紧张到了极点。

能够谋划闯入天牢救人的这种惊天计划,自然不是鲁莽行事,而是在动手之前,便有了极为周密又或是详细的方案。

可当他们终于走到了地道尽头的时候,当他们透过那道铁闸门望向外面的时候,却依旧感到了头皮发麻。

由于来的时候被蒙着眼睛,三人之中谁也没看清天牢内的真正景象是何等的森严可怕。

可偏偏是现在……

借着皎洁的月光,隐约便可以看见那些在地道外巡逻的士兵身影。

数十人分成几队,交叉行事,扫除任何可能的盲点。

这还不算完事,更为棘手的那还那些高墙与建筑在墙上的石楼。

这种石楼能够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一旦发现任何异样,只需轻轻一声令下,莫说是人,就连苍蝇蚊子恐怕也飞不出去一只。

有些要命的是,尽管穿着是一套牢头的制服,但对于天牢内布局的一无所知,如无头苍蝇那般乱走的话,很快也会让他们露出马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