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逸一直就觉得,科技发展还是有其必然性。

虽然科技在战争方面,还没有显现出什么威力来,但在其他方面,比如在通讯、运输等方面,就绝对不是以前能比的。

更如眼下。

上千架侦测无人机,浩浩荡荡铺开来,连虫洞鼠窝都能找到。

漫山遍野都是人,以落日谷为中心,方圆百里,每隔一些距离,就有益州兵齐头并进。

从早上,到晚上。

再从晚上,到早上。

“报!找到一些染血的断树枝!”

“报!找到打斗的痕迹!”

“报!在一些野草上发现血迹。”

落日谷内,一座偌大的帐篷顶着。

夕阳从这里落下,朝阳从这里升起。

时间每过一分钟,徐逸和狼刀的心就越沉一分。

三百牧天军,感受到狼刀和徐逸的沉闷和压抑,不知不觉,有一股肃杀之气升腾。

益州兵的眼中,带着敬畏与惶恐,在他们的感觉里,仿佛这些人已经不是人,化为整体,成了一头卧在落日谷的凶兽,稍有冒犯,就会张开血盆大口,将他们吞噬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

汪不仁的脸色很凝重。

他找了相关方面的专家,以科技手段进行甄别,最终确定。

“这些血迹,都是红叶将军留下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汪不仁的心在狂颤。

从最初发现血迹的落日谷,到最后一株野草上发现的血迹,其间距离,八十七里!

这意味着什么?

又是一天过去。

再也没有任何新的发现。

方圆百里,每一寸土地,几乎都搜索了干净。

徐逸看着天边那一轮摇摇欲坠的夕阳,轻轻挥手。

汪不仁默默抱拳,转身离开。

上万的益州兵,转身离开。

他们脚下很轻,很慢,生怕发出一丝丝的声响和动静。

所有人,退了个干干净净。

只有三百牧天军战士,只有双目猩红,无声落泪的狼刀,只有面容平静,眼神里却写满了挣扎和痛苦的徐逸。

夕阳,不理会任何人的意志,还在继续下坠。

惨淡的暮辉,却有种别样的凄美感。

落日谷,遍地血色。

“红叶最喜欢的是红枫,除此之外,就喜欢看朝阳起,看夕阳落。”

徐逸淡淡道:“她说,看了朝阳和夕阳,便感觉这一天没有白白浪费,就活得有血有肉。”

狼刀低着头,雄壮的双肩在耸动。

啪嗒。

啪嗒……

豆大的眼泪,落在碎石上,被摔得粉碎。

砰!

狼刀单膝跪地,膝盖下,碎石成了齑粉。

徐逸双手背负身后,依旧是看着那逐渐落下的夕阳,一动不动。

“我王!狼刀怪您!”

狼刀的右手没有握拳,紧紧抓在胸膛处,宛如抓住自己那颗被撕裂的心脏。

这个足以写入史册的绝世悍将,此刻脆弱得连呼吸都那么艰难。

徐逸点头。

“狼刀啊……”

“哇!”

狼刀哭了。

嚎啕大哭。

哭得撕心裂肺。

他一拳,一拳,一拳砸在地上。

半分劲气都没用。

咔嚓。

石头碎裂。

咔嚓。

骨头裂了。

地面出现一个大坑,坑里遍布猩红。

徐逸脸色泛白。

似乎狼刀这每一拳,都砸在他的心上。

“够了。”徐逸平静道。

狼刀即将落下的拳头,停顿下来。

拳头能停,泪停不住。

“我好喜欢红叶!”狼刀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喜欢她……我喜欢她……”

六年前,红叶十七,花季少女,却已经手握蝉翼刀,在南疆随着徐逸大杀四方。

六年前,从荆州山沟沟里为了吃饱饭跑出来的憨厚青年,二十岁。

他无父无母,无牵无挂。

吃村里百家饭长大,也为村子里的‘父母们’挑水担柴,挖土犁地。

他力气很大,他一个人能做四个甚至五个人的活。

他没上过学,也没有姓名。

村中大旱,养不活他了。

刚从山沟沟里出来,就看到有人征兵。

“征兵做啥?”

“打仗。”

“打谁啊?”

“苍茫。”

“有饭吃吗?”

“管够!”

大字不识两个的憨厚青年,穿着小一号的战甲,就这样出现在了南疆的战场上。

一场战役之后,他满身血污,幸存了下来。

“大个子!”

十七岁的花季少女,红色铠甲包裹着曼妙身躯,依旧还有些稚嫩的漂亮脸蛋上,带着一抹好奇。

一张干净的毛巾扔了过来。

“擦擦脸。”

“脏……”

“就是脏了才让你擦。”

“毛巾会脏……”

“你个夯货,你叫啥?”

“我没名字……”

“从今天起,你就跟我混了!走,我给你取个名。”

洗了个澡,换上合身的红色战甲,吃了五个人的干粮。

“能吃的不少,跟你一样能吃的,还真头一次见。”

花季少女歪着脑袋,憨厚青年憨厚的笑。

“从今天起,你就正式成为朱雀军的一员了,这本战法拿去,好好修炼。”

“我不识字……”

“那不行,白费了你一身力气,从今天开始,我教你识字,谁让你是跟我混的呢?”

“哦。”

军营里,青年抓耳挠腮,他能握刀,却握不住一支筷子粗的笔。

“你个夯货,这个字念红,红色的红,这个字念叶,叶子的叶,这是我的名字,我叫红叶。”

青年挠头憨笑。

“我给你取个霸气的名字吧,叫狼崽子怎么样?你在战场上挺凶的。”

“我这么大只……”

“你那破菜刀哪来的?”

“据说是我爸妈留给我的,就一直留着了。”

“行,那你就叫狼刀了,看,你的名字是这么写的,狼、刀。”

就是那一天,悍将狼刀,出现在了南疆。

“夯货,我王要建牧天军,我给你也报名了,修炼得怎么样了?”

“好像已经八品了。”

“哇,这么快追上我了!你有没有想过以后?有没有在乎的人?”

“我在乎你……”

“不行!你不能在乎我,我是我王的,才看不上你这夯货。”

那一天,狼刀将红叶的名字写了一百遍。

“狼刀,对不起。”

白衣给的酒,徐逸递给了狼刀。

狼刀也不管这是什么,扯开盖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个光。

肉眼可见的速度,他的脸色涨红如血。

眼睛一翻,哐当倒地。

呼噜声,响了起来。

白衣酿的酒,并非凡品,尽管窖藏才不到一月,却也酒劲惊人。

狼刀喝了个精光,不倒才怪。

“来人。”

两个牧天军战士大步走来。

“把他抬去休息,随他睡多久,不管他。”

“喏。”

狼刀被抬走。

徐逸则捡起了地上的酒葫芦。

“白衣,你小看我了,这世间没什么,是我承受不住的。”

默默品尝着心脏被撕裂、被切割的痛楚,徐逸起身,在逐渐合拢的夜幕下,大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