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的自己……还是为的她……”天易低着头，十指扣进土里，身体微微颤抖。
叶陵的话，如同一柄利剑，无情的刺在了他内心最深处。
他内心中最想要的，是求叶陵救下徐抒雅，就算徐抒雅只能存在于深山老林，终日与尸鬼为伴，但她还活着，自己能见到她！
他愿意永远守在徐抒雅身边，默默看着她在深山老林中隐居。
这种想法，看似感天动地，实则是天易极度自私的表现。
他只想让徐抒雅活着，自己则能一直看到她。
这一切，都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全然不顾徐抒雅自己的想法。
若徐抒雅本身便早已不留恋这个世间，让她以被天道排斥的身份活下去，只会让她承受无穷无尽的痛苦。
“我真是一个……贱人。”
天易咬破嘴唇，鲜血灌满嘴巴，泪水从脸颊滑落。
他憎恨懦弱自私的自己。
被叶陵戳穿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到底有多么的丑恶！
叶陵平静的看着天易，对与他现在的表现，没有任何评价。
从始至终，他都认为天易是一个心性极佳，天赋极佳，极其适合修炼的苗子。
之前是，现在也是。
任何人内心深处，都有那种自私的想法。
不过极少有人会像天易这般，本身性格与三观，与内心深处的渴望，完全相悖。
理智，能完全压制欲望。
其实不管天易会怎么做，对叶陵来说，都没什么区别。
徐抒雅死或生，终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他只是看客。
这时，阴风袭来。
先前勾走张沐雅的黑白无常，再次出现在野林当中。
他们瞧了徐抒雅一眼，又望向叶陵，似乎是在等待叶陵回话。
叶陵淡淡道：“让他们自己选择。”
黑白无常点头，向叶陵行了一个礼，随后便是退到远处，不干预这件事。
徐抒雅那边，从悲痛中走了出来，看到跪地不起的天易，眼中又是闪过一丝慌张，连忙道：“天易你怎么了？”
“对不起……”
天易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徐抒雅。
他无法接受内心深处的自己，他憎恨自己那极度自私的想法。
心中有愧。
徐抒雅从未见过天易有如此状态，她已经失去了母亲，不想再失去天易！
如今，天易已经是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羁绊。
徐抒雅连忙看向叶陵，慌张问道：“帝君，天易他……”
叶陵对此也没有任何隐瞒，将徐抒雅现在所面临的处境，以及天易的想法，全部讲给了她听。
“我……”
听完叶陵的讲述，徐抒雅有些懵。
其实她对自己的状态，还是隐隐有些了解的，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活不了太久。
所以她想在临死之前，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但她却没想到，天易竟然对自己动情如此之深，自己竟然给天易带来此等痛苦！
沉默良久，徐抒雅眼神变得坚决，看向叶陵道：“帝君……我想活下来，无论任何代价。”
“抒雅？”
天易猛地抬头，一脸震惊的看向徐抒雅，“你怎么会……”
徐抒雅没有理会天易，看向叶陵继续道：“帝君，我想陪着天易，就算一辈子都只能在深山老林中，与尸鬼为伴，我也想活下去。”
“天易已经守了我百年，我也该还他。”
叶陵深深的看了徐抒雅一眼，她的这个选择倒是有些出乎他的预料，道：“你没必要因为感激，做出如此选择。”
对徐抒雅来说，若是强行活下去，不仅她接下来一生都会活的无比痛苦，而且终有一天会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
这是百害无一利的事。
徐抒雅向叶陵跪了下来，磕头道：“帝君！这是我真实想法！”
“不！抒雅你不欠我！你不必做到如此！”
天易连忙对徐抒雅说道：“不该因为我，陷入如此痛苦！”
“你该有完整的人生！”
“但我想活下去。”徐抒雅认真道，让天易一怔。
“即便我入了轮回，但下一世的我，已没有了你们的记忆。”
“那不是我，是另一个人。”
“而我，只想记住你们。”
“抒、抒雅……”
天易看到徐抒雅那认真的眼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他已经彻底厌恶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不忍再看到徐抒雅受苦，可现在……
这是徐抒雅自己的选择！
他之前便是犯了自以为是，替徐抒雅做决定的毛病，如今若是再干预一次……岂不是又重蹈了覆辙？
自以为是的为别人好，是最可怕的恶意。
说不出再劝徐抒雅的话，天易问道：“你不怕孤独？”
徐抒雅眯眼笑道：“有什么孤独，比终日锁在天罗鬼城更可怕？”
“就算终年只能在深山老林，那也有广阔的天地……”
“更何况，不是还有你么？”
天易一愣，“我、我？”
“你不陪我？”徐抒雅问道。
“我……”
天易说不出话来，他当然想陪在徐抒雅身边，做梦都想！
可，他已卖身给叶陵。
命不由己，若叶陵没有开口，他便无法给徐抒雅一个承诺。
这才是他最厌恶自己的地方。
明明自己无法长伴与徐抒雅身旁，却依旧想要徐抒雅孤独的活下去。
徐抒雅也看出了天易的苦衷，继续笑道：“也不要你一直陪，偶尔也可以请个假来看看我嘛！”
“帝君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天易：“抒雅你……”
“唉……”
看到这别扭的两人，叶陵长叹了一口气，连连摇头，“愁人。”
他没想到，这两个互生情愫，又无比单纯的两人，竟然会扭捏到这种地步！
叶陵虽颇看重天易的心性天赋，有心培养，也已经将天易收做仆人，却也没有棒打鸳鸯的爱好。
若是徐抒雅去投胎，天易能等十八年，这段时间也够叶陵差遣天易了。
不过现在，叶陵却没料到徐抒雅能为了天易，继续背负着自己沉重的一生，直到灰飞烟灭。
徐抒雅的选择，反而让他有些为难了。
叶陵并不想干预徐抒雅的选择，打着为她好的旗号，强行让她去进入轮回。
她想活，便让她活。
至于天易，叶陵也有让他和徐抒雅一起走的打算。
“这位仙君，小仙有一两全法，可否一听？”
这时，白无常的声音在叶陵耳边响起。
叶陵看向白无常，传音问道：“什么办法？”
白无常笑道：“徐抒雅脱离六道，有违天道伦常，按理该进轮回，仙君不应帮她，否则只会让她越陷越深，给世间带来灾祸。”
“以小仙之法，可将徐抒雅带回地府，不过奈何桥，重入轮回。”
“待她来世，可与情郎再续前缘。”
叶陵挑眉，“不过奈何桥……你的意思是，徐抒雅可以不喝孟婆汤？”
“是的。”
白无常微微行礼，“小仙愿意卖仙君一个人情，望仙君，给小仙一个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