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儿想哭,却被徐逸捂住了嘴。

两双本该干净纯真的眸子,被血与火,印染了满目的红。

直到刽子手们离开,直到一场大雨将满村的火焰浇灭。

满目废墟,遍地疮痍。

“妈妈……爸爸……呜呜……”

徐逸的嘴唇咬出了血,他放开将娟儿嘴巴都捂红的手,两个于灾难里幸存下来的孩子,放声大哭。

八岁的年龄,是没多少力气的。

幸亏又绵绵的雨,湿润了本就松软的土地。

徐逸用了半天的功夫,才刨出了一个小坑,只埋葬了老村长的头颅。

这是八岁的孩子能抱得动的东西。

母亲的尸体太沉了……

娟儿已经哭得累了,睡着了过去。

徐逸背着她跌跌撞撞的走,走得越远,越好。

终于进入了一个城镇,衣服破破烂烂,宛如两个小乞丐。

“小逸哥,我饿……我想我妈妈……呜呜……”娟儿又哭。

徐逸紧紧抱着她,道:“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找到吃的。”

捡到了破碗,两个小人儿,就跪在了路边乞讨。

迎来的,是无数的鄙夷和厌恶。

滚滚而过的小轿车,溅起尘土,扑打了两人一脸一身。

好不容易有老婆婆可怜,施舍了一个馒头,几个孩子嘻嘻哈哈的路过,将馒头踩成了黑色。

徐逸跟他们打了一架,或者说,是被他们打了一顿。

天大地大,容不下两个小孩。

乞丐也有乞丐的规矩,新来的徐逸和娟儿被赶走了。

他去翻垃圾桶,打着胆子跟狗抢食,还给娟儿带回来了一个破旧的,脏兮兮的娃娃。

娟儿笑不起来。

她发高烧了。

“救救我妹妹……求求你救救……”

药店里的女人一脸刻薄和阴冷,将徐逸扔了出去。

这个世界,冷漠得让人灵魂都要冻结。

跌跌撞撞,狼狈前行,徐逸继续求,继续被扔出来,还求,还是被扔出来。

谁会在意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呢?

人们厌恶他。

就连靠近,都受不了一身熏人的臭味。

美好的东西,人们趋之若鹜。

徐逸身上,找不到美好。

徐逸被打,没有哭。

被狗追,没有哭。

被乞丐赶,没有哭。

看着小脸通红,连泥泞和灰尘都无法遮掩的娟儿,徐逸哭得很厉害。

他紧握着拳头,内心里充满了憎恨、怨毒、痛苦、歇斯底里的疯狂!

好想毁灭这个世界……

好想,好想。

“谁愿意给我妹妹治病,我就把妹妹送给他!”

徐逸将唯一从小山村里带走的,妈妈缝制的帕子,用水清洗干净,然后将娟儿小脸上的脏东西也都擦拭干净。

粉雕玉琢的小丫头,露出了漂亮的底子。

围观的人群里,一个中年妇女愿意将娟儿带走。

徐逸任由她让人扛走了娟儿,默默的跟着,跟到了一个叫天海洗浴的地方。

从这一刻起,他的眼里,就没了娟儿。

徐逸变得凶狠起来了。

他住在天桥下,白天捡垃圾,晚上偷东西。

有时候被打得半死,但他总能很快的恢复过来。

一年,两年,三年……

徐逸长大了。

他已经是十四岁的少年。

满身的伤痕,结实的肌肉。

他成了这一片的老大,有十来个兄弟,开始做保险生意。

“老板,你这店铺买保险不?每个月交保险费,有人砸你铺子,我全额赔偿,这是合同你看看。”

“什么?不买?兄弟们,砸!”

徐逸干的是正经生意,卖保险,而不是非法生意,收保护费。

有合同的,会赔偿的。

渐渐的,整条街,都很愉快的买了保险。

他们头疼,他们惹不起这么一群半大的孩子。

还不到坐牢的年龄,又是无法无天的狠,寻常人奈何不了。

徐逸慢慢的有钱了。

他每天都会去天海洗浴外面蹲一会。

想进去?没门。

天海洗浴可比他厉害多了,打死你都活该。

徐逸不想死。

他得活着。

哪怕是迎接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罪恶与黑暗,所有的肮脏与丑陋,还是得活着。

他要报复这个世界!

做坏人,比做好人容易多了。

又过了两年。

徐逸不用为吃喝发愁了,他甚至买得起房子和车。

他又去了天海洗浴,堂堂正正的进去。

“娟儿呢?我妹妹呢?我有钱了,我要赎走她!”

当年让人扛走娟儿的中年妇女,穿着妖艳的红裙,叼着一根香烟,嘴角勾起戏谑的笑意。

“娟儿三年前就已经被人买走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不过你放心,肯定是好吃好喝,比你们当年强多了。”

“你还我妹妹!”

徐逸眼珠子发红,热血上涌,都来不及想太多,掏出一把匕首,冲上去就捅。

中年妇女没预料到徐逸居然敢动手,呆愣中,被鲜血将红裙染得更加鲜艳。

她死了。

徐逸知道有人不会放过自己,于是他主动投案自首,躲过了追杀,没躲过牢狱之灾。

这一年,邻国入侵,徐逸作为死刑犯,被送去了边防当炮灰。

那个地方,叫做南疆。

从小打架打到大的徐逸,有着来自于最底层的打斗技巧。

一把生锈的刀,被他用得出神入化。

他比这些征战沙场的军人还要凶残。

谁让他死,他就让谁死!

渐渐的,徐逸从炮灰里脱颖而出,成了炮灰队长。

渐渐的,徐逸从炮灰队长,成了正规军的一员。

渐渐的,徐逸爬到了队长的位置。

渐渐的,徐逸成了营尉。

渐渐的,徐逸入了南王的眼。

七年厮杀,徐逸封帅。

“徐逸这个名字不好,太安逸了,从今天起,你叫徐牧天,要有把天地都奴役的信念,你才能做一切自己想做的事情。”

徐逸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面容有些模糊的男人,眼神就开始恍惚。

徐牧天啊?

这个名字好熟悉。

又过了两年,徐逸成了南疆的王。

他疯狂寻找娟儿,将曾经欺辱过自己的人全都斩杀。

他找到了屠戮小山村的罪魁祸首,无一放过,全都斩了脑袋。

徐逸的心突然就空了。

然后,他找到了娟儿。

娟儿却成了一个女魔头。

残忍、嗜杀、她喜欢用一切惨无人道的手段,折磨每一个人。

她认出了徐逸,笑吟吟的喊了一声小逸哥,然后拿着匕首,在徐逸的身上戳了十二个血洞。

徐逸亲手杀了她。

抱着她的尸体,哭得像是绝境里濒临死亡的孤狼。

耳旁回荡的,是娟儿不解的询问:“这个世界对我们这么残忍,为什么你还要保护那些冷漠的人?”

可娟儿没看到的,是无数南疆战士抛头颅洒热血,只为守护妻儿父母和子孙后代。

是无数家庭明知道上战场就是死,却依旧收拾行李,送家中儿郎去南疆。

轻抚着娟儿冰凉的脸,徐逸明白,自己终究还是从满心憎恶的徐逸,活成了徐牧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