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策在靠近府江某处凉亭找到的沈君瑜。

苏兰跟商红叶陪在她身边。

眼眶还是红红的。

“妹妹,哪怕没这档子事,我也不觉得萧海配得上你。咱以后好好挑好好选,瞧上了哪家的俊俏后生,就跟你哥讲,哥便给你绑来。”

李策到沈君瑜面前,一本正经的样子。

沈君瑜噗嗤便笑。

“哥,瞎说什么呢。”

边上苏兰不满道:“你们两兄妹,可都老大不小了,还说什么不急,以后慢慢挑慢慢选……”

“臭小子,你自己问题就大得很。还想把你妹妹一起带偏?”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样子。

“萧海这孩子,确实不行。但是两年之内,君瑜必须得把婚姻给落实了,女孩子一旦越过三十岁,可就真嫁不出去的。”

又看着李策:“还有你小子,水儿是个好姑娘,你可得好好待她。依我看,最多明年,你也该成婚。”

看着苏兰语重心长的样子,李策和沈君瑜,只得不住点头,先应下来再说。

“走,哥先带你去给地方,有些事,得好好跟你聊聊。”

李策说道。

“哥,去哪儿?”

“天空之城。”

……

半小时后,李策带着沈君瑜,到了天空之城最顶层、布置得大气恢宏的董事长办公室。

拉开落地窗,俯瞰下去,可以看到天空之城周围许多地方,都在施工。

紧锣密鼓,热火朝天。

广场上,一尊八十多米、恢弘壮美的雕像,已经立了起来,工匠们正在雕琢细节。

依稀已经可以看出,雕像的样子,便是蜀州前首富,沈苍生!

雕像下面刻着张载写在横渠书院、流芳百世的四为句。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沈君瑜站在李策旁边,喃喃道:“哥,我真傻,其实我上次便来过这里,见到了许多你为爸爸做的事。早就该猜到哥你就是天空少董的。”

“几天前,在东湖打败杀生佛的绝世高手,也是哥哥吧?”

“是我对哥哥……偏见太深。”

她又忍不住自责。

“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哥哥。我却是全天下最笨最蠢最不懂事最任性的妹妹。”

“傻丫头,说这些干什么。”

李策笑了笑,回头看着沈君瑜:“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么?”

沈君瑜摇头。

“君瑜,义父虽然死了,但我在,你在,沈氏便在。”

“义父当年未完成的事业,我打算一件一件做起来。你还记得当初义父憧憬中的王国么?”

“当然记得。”

沈君瑜满脸憧憬。

“爸爸说,要围绕天空之城,修一座全亚洲最大的图书馆,最大的学府,最好的医院和最好的孤儿院。”

“爸爸平生最喜张载,四为句是他一生的座右铭,他不止一次跟我说过,做人要知行合一。”

李策叹道:“义父此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更对得起蜀州的八千万生民。”

沈君瑜捂着嘴巴便哭。

“怎么又哭了?”

“我……我好想爸爸。”

“哥哥你现在这么厉害,爸爸知道了,他得多么开心?”

李策鼻子也有些发酸。

“义父,他会知道的。”

“你看这下面——”

居高临下,他指着周围热火朝天的工地。

“义父理想中的王国,我正在一步一步的建起来。图书馆,医院,学府,孤儿院……全亚洲最好的算什么?我要让它们变成全世界最好的。”

他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沈君瑜。

“哥,这是什么?”

沈君瑜疑惑。

“长这么大,哥没有送过你什么礼物,今天一次补齐。”

李策解释道:“是这间办公室的钥匙,从此以后,你便是这栋大厦的主人。”

沈君瑜捂着嘴巴。

又开始哭。

“哥,我这么不懂事,做了那么多伤害你的事,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这样的妹妹,真的值得?”

“君瑜,当初义父和义母,把我从孤儿院接到家里,待我如亲生儿子,供我吃穿用度,更是教会我做人的道理。他们又何曾想过,值得不值得?”

“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可是——”

沈君瑜还是过不去心中的坎儿。

李策说道:“你若真的对我有愧疚,那就好好努力吧。你哥我毕竟是个军人,我的使命是在战场上保家卫国,早晚我也是要回北境的。”

“义父理想中的王国,哥哥只能打个地基。剩下的事情,就得交给你。”

沈君瑜迟疑道:“哥……我……我真的有这个能力么?”

李策郑重道:“君瑜,你是沈苍生的女儿,你当然有。”

“我……我尽力。”

沈君瑜咬了咬嘴唇,也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接过李策递给来的那把钥匙。

钥匙很轻。

她却觉千钧之重。

“妹妹,以后我们两兄妹,无论做什么,都要紧紧记得,义父在天上看着我们。”

李策遥望下方正在立起来的雕像。

目光苍凉。

……

才消停没两天,蜀州又开始下雪。

大雪封天,李策便懒得出门,窝在书房看书。

读了本前朝蒋捷的词录。

其中有首《虞美人》,甚为喜欢。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

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人这一生,每到一个阶段,经历同样的事,心绪总是不同的。

他看书时,商红叶都会待在左右,眉眼温柔,给他煮茶。

这位天策府的女特务头子,也只有李策面前,才是那个松花酿酒、素手烹茶的大家闺秀。

外面下着雪,书房开着暖气。

李策端起茶,浅浅饮了一口,问身边红衣佳人。

“雪停了没有?”

商红叶拉开窗帘,往楼下扫了一眼:“差不多快了吧。”

李策伸了个懒腰,眉眼慵懒到极点。

“今年蜀郡这天景可真是奇怪,从前一年都难得下一场雪,今年已经下了好多场。”

“先生,从科学的角度讲,这叫反厄尔尼诺现象。再说这点雪,比起咱北境,又差得太远,有什么看头。”

“看来你跟我一样,也都在这里呆腻了。”

商红叶浅笑道:“在北境时,嫌弃那里除了漫天黄沙就是皑皑白雪,哪有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大都市好。真来了大都市,又觉着这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还不如咱北境的黄沙白雪。”

李策叹道:“等彻底肃清边患,再没有敌国骚扰,我倒是想要把北境好生经营一番,打造出一个塞上江南。我们这一代人吃得苦头,总不能再让下一代人吃。”

“听先生这意思,是要主动跟罗刹开战?”

李策眯着眼道:“国朝立大统八百年,罗刹便跟咱们打了八百年,从来都是他们来打我们,我们被动防御。那为什么我就不能去揍揍他们?”

“把他们揍疼了,揍得叫爷爷,也就是老实了。”

商红叶叹道:“先生,罗刹综合国力在我们之上。要把罗刹揍疼,光在远东揍是不行的,而要进攻他们的核心区域,就得跨过环境极为恶劣的西伯利亚冰原,他们的国都,可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西欧。”

“单说远东,罗刹陈兵一百五十万。在西欧核心区域,更有差不多八百万雄兵。咱天策府虽是天下第一强军,却只有三十万儿郎,能被动防御,守住北境,已经极不容易。”

“再者北境可不止罗刹,另有国力不逊色罗刹多少的元突。这俩虎狼之国,一直觊觎我中原沃土。尤其是元突,贼心不死,还想恢复八百年前他们黄金蛮族统治亚欧的荣光。”

“先生,天策军要肃清边患……唯有扩军。”

“扩军啊……”

李策摇了摇头,喟然一叹。

“红叶,这军哪儿是我想能扩就能扩的。”

商红叶说的不错,天策军要肃清北境边患,唯有扩军。

可朝野上下,衮衮诸公,早在三年前就开始防着他李天策,又怎可能允许天策军扩编?

甚至还有御史提议,说天策军已经严重超员,不合体制,要天策军缩减编制,维持十万军队就差不多。

天策军镇守帝国九疆中最凶险的一疆。

三十万人已经左支右绌、十分艰难。

缩减编制……

如此愚蠢的提议,都有人提得出来!

最过分的是,折子到内阁后,还引起了激烈的讨论。

内阁中还真有不少阁老,觉得应该让天策军缩减编制。

所幸当今国相贤明,神武大皇帝也没有真的老糊涂,才将这个居心不良的折子留中不发。

却也是留中不发,而不是驳下。

神武大皇帝,其实也对天策府,忌惮颇深。

只是这位大皇帝,深谙帝皇心术,知道天策府不能动,至少现在不能动。

动了天策府,那等罗刹拓跋轩辕和元突陈龙象再挥师南下,偌大帝国,谁能挡这两个世之虓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