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天翻地覆的起义大军也好,多尔衮如狼似虎的八旗子弟也好,从来都没有人侵扰过大明的留都南*京。所以六朝古都依旧沉浸在秦淮风月之中,石头城里也还是往昔的纸醉金迷,放眼望去尽是一片歌舞升平。

北方已经杀的人头滚滚,湖北一带也频传闯逆进犯的消息,所以有识之士们全都很清楚江南也面临着的危险。可惜有识者并非有权者,清楚江南的危险,并不代表他们能做些什么,空发几声愁谈感慨之后,他们能做的唯有放浪形骸。南*京城尽是一片诡异的欢愉,这种繁荣的背后是腐烂的味道,大家却只能捏着鼻子,非常珍惜的享受这末日前的狂欢。

“今上荒淫太过,听说前日又加派了锦衣卫去浙江选取秀女,还派了大军去搜寻金蟾呢!”文人仕子们总是三句话不离时政,他们议论这些谣言的时候,附近的闲人也会个个竖起耳朵。神策门内的醉仙居里,便有三五个仕子凑在一起胡扯,周围听谣言长见识的闲人则足足围了不下三十人。

“天子无道啊!当此国事艰难之时,不思兴兵北伐以报先帝之仇,反而广选秀女,沉迷酒色,真是……唉……”一个书生恼怒的摔了酒杯,只看气势,好像他要进宫去刺杀昏君一样。

“兄台不必动怒,今上孤身入南*京承继大统,膝下无有子嗣,身侧亦无嫔妃,选取秀女充实宫掖,也在情理之中。寻常人尚有三妻四妾,况一朝天子乎?唯有皇家子嗣众多,方可固我大明国本,以保社稷源远流长!”一个衣着有些破烂的秀才,支持了弘光一下,不过这个论点却是他在酒肆里听回来的。

“兄台是忠厚人,岂知昏君无耻!那无道昏君选取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处子,供其淫乐仅为末端,他实际要做的是取处子天葵,佐以金蟾调和春*药!”爆料人嘴里总有很料,大伙儿不仅知道了弘光的道德败坏,又学到了一个神奇的药方。

“啊……这……天明国祚……唉呀……”刚刚支持弘光的穷秀才,也是一阵扼腕叹息,弘光干的这个事,实在是太下作了。

“可恨武人作怪,以致贤君避位,昏君当朝,真是家国不幸啊!”店家刚刚给摔杯的书生送上了杯盏,结果酒才喝了一口,他又把杯给摔了。

“可叹啊!潞王何其贤德,如今却只得隐居在外,南*京却只能任由这昏君胡为!”南*京城里骂朱由崧昏君,已经成了大伙儿的共识,人人都要吼上两声。

“大悲和尚尤知登高一呼,当朝东林诸公,何不仗义执言?”穷秀才的思路总是和大家不一致,大伙儿都忙着痛骂朱由崧,他却想起了素称贤明的东林党。

按照南*京坊间的传言,朱由崧已经是个没人样的禽兽了,身居高位的东林党一众骨干,怎么不想想办法呢!东林党在民间经营几十年,一直以君子面孔出现,常年站在房梁上高瞻远瞩,肩负着天下的兴衰,从来都没有错过。如今国家成了这副样子,他们为什么不出来拯救一下呢!

“这个……东林诸公素来是主张立贤,以潞王承继大统的,可是昏君有丘八支持,实在难以抗拒。眼下君臣名分已定,大义在焉,东林诸公岂可为篡逆之举。东林诸公劝谏之言,无一日间断,可是昏君不纳忠言,实在是无可奈何!”书生们敢骂朱由崧,却不敢非议东林党,还得努力的为东林党开脱。

“昏君当国,伊尹霍光却难寻,这可如何是好?”大伙儿都觉得大明前途堪忧,一旁围观的闲人们也在思考着何时换皇帝。

南*京百姓们的生活,其实过得还算不错,该吃吃,该喝喝,并没有什么苦难。但是百姓们都是淳朴的,眼下南*京城里谣言满天飞,一会说有大军到了要打仗,一会说朱由崧要活吃小孩脑子的,他们心里怎么能不犯嘀咕。虽然朱由崧选秀女,抓蛤蟆的,都没他们什么事,但是他们担心啊!万一哪天这昏君玩到自己头上了呢!所以大伙儿都盼着昏君赶紧倒台。

“听说太子在苏州现身了,已经有人前去拜见!”一个书生忽然压低了声音,但其实所有人都听得见。

“太子?”大伙儿全是一愣。

“崇祯先帝的太子!说是已有忠臣护送南下,已经在苏州现身了!”书生见大伙儿迷茫,知道所有人的思维还停在朱由崧身上,所以又把字号给补充齐全了。

“什么?”大伙儿这下都惊了。

“先帝太子居然尚在!那才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啊!若是能得忠臣义士擎天保驾入主南*京,昏君怕是也不得不让位,这大明江山可就有救了!”几个脑子快的,马上就兴高采烈了起来。

几个书生全都来了精神头,先是畅谈了朱由崧继位的不合理,然后又畅想了太子来后,朱由崧让位的美好画面,总之是一个痛快,当浮他一大白。书生们恨不得赶去苏州,做一个从龙定策之臣,闲人们则只是默默的听着。读书人说话容不得他们插嘴,但他们总觉得这事不会那么简单,不过能换一个不是昏君的皇帝,到也是一件好事。

“楼下过大兵啦!好漂亮,好神气的大兵!”众人正在喝的开心,聊的爽快,楼下忽然传来了喊声。

“太子爷进南*京啦?”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的书生们,把梦境和现实给弄混了。

神策门正有近三千精兵入城,他们排成了严整的队列,步伐整齐,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南*京。当先是一队旗阵,领队的是数面蓝色镶红边的日月旗,中间则是一杆刺绣繁复,绣有惊涛拍岸、巨龙腾空、日月同升的大纛旗。后面则是排成四列,一队队威武异常的士兵,他们整齐的步伐,震得街边的房瓦都哗啦啦的跟着乱响。

“这是……”书生们懵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威武的军队,一帮丘八怎么可以比他们书生老爷还神气。

“太子爷命苦啊!信藩怎么在这个时候入朝了?”一直在爆料的书生,果真是有见识的人,他一眼认出了这些军队的来历,他们是信藩的登莱军。

“信藩?”其他的书生却不清楚,反而非常疑惑。

“这信藩是个丘八出身,乃是当朝昏君不知从哪里认回来的弟弟,获封信王,建藩山东。你们看那些丘八身上个个背负火铳,便是信藩兵卒的特点,他们懦弱胆怯不敢白刃厮杀,是专一以火器接敌的。”书生知道的虽多,但还是看不上登莱军。

“国家有法度在,外镇藩王岂可入朝?”摔杯的书生,一下子又义愤了起来,又一个杯子被他摔了个粉粉碎。

“不错,外藩不得入京,信藩竟敢带兵入京,实与谋反无异,我辈岂可袖手安坐,自当奋起一搏,驱逐此败坏纲纪之辈!”爆料书生马上又恢复了精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