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铜鼎的形制有点儿像《西游记》里太上老君的八卦炉,双足三耳,其上符篆、兽纹遍布,内里燃着香火。鼎壁上铭刻着三个篆体大字:“聚仙鼎”,字势凌厉,自带几分威仪,寻常人见得或许只知这是鼎名,但我却认得,那其实是一道符篆,以篆体字自成一符,三个字则各为符头、符心、符座,与整个大鼎熔铸一体,便成了一样法器,浑若天成,威严自露。

这样一尊巨大的法器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当下就觉得奇特。阳煞见我驻足,主动跟我说:“这是花子门的镇山之宝。玉儿就是看见了这尊鼎,才知道花子门原来就是她母亲亲手创立的。”

原来如此。瞧瞧人家,再看看连山门都没有的天玄宗,同样都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宗门,可这完全是屌丝和土豪的对比嘛,我自卑了。

不过阳煞这么说,显然是说明这尊聚仙鼎也一定是千年之前就有的法器了,我不禁好奇地问阴煞:“当初你母亲创立的宗门不叫花子门吗?你怎么现在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自打这次见面以来,阴煞在面对我时,面容一直特别冷。如今听我问起,也是看都不看我一眼,一边拉着张晓雪的手前行,一边冷冷地回答:“母亲创立的是天女教,不叫花子门。聚仙鼎是母亲亲手炼制的,遗失很多年了,我也是这次到这里来时才发现的。”

我对阴煞的这种态度感到很纳闷,怎么就跟我惹着她了似的。她说的话也让步我心里又多了新的疑惑,既然花子门是原本天女教的传承,而且阴煞也知道老妖婆子的存在,那老妖婆子的道术什么的就没有点儿天女教的痕迹吗?她却为何只有见到了聚仙鼎才认定花子门就是之前的天女教的?

我把我的疑惑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了,阳煞先是瞥了阴煞一眼,才稍压着声音对我说:“早先的时候,天女教因为一些原因一夜之间便败落了,道术传承也同时绝迹。聚仙鼎守护着一点圣姑血脉隐在了世间,消失很多年了,所以玉儿也是至今才发现的。”

我心里正纳闷阳煞干嘛突然说话这么小心,阴煞却突然一个闪身站在了我的面前,伸手掐在了我的脖子上,一脸寒霜地说:“都是因为你们!因为你们天玄宗!因为你们这些狗屁的阴阳童子,一代接一代,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人,全都是薄情寡幸、朝秦暮楚的小人!”

阴煞跟我说这些的时候,语气近乎是咆哮一般,这一阵喊的我有点儿懵,搞不懂她这是怎么了,哪里来的这么大的火气?我又没惹着她!当下也有点儿生气,正欲回骂她几句,阳煞却当先挡在了我的身前,温柔地阴煞说:“玉儿,黑娃儿还啥都不知道呢,你别冲他发火。”又转过头拍了拍我肩膀,安慰我说:“黑娃儿不生气,这里面有些事情,我慢慢跟你讲。”

经过阴煞这么一劝,我的火气也小了些。但是阴煞却还在生气,尽管不再冲我凶了,嘴里却还嘀咕:“知道了又能怎样?现在就能看出来,迟早跟他那些先辈们一个德性。”

这根本不明白她说的究竟是啥意思,不过心里寻思了一番,暗自估计是老叫花子、逸道长这些老货肯定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吧,而且这事肯定还跟女人有关系。

经过这么一番闹腾,大家的心里都装着事儿,一路上也再无话,在进入道观的第二道门,正对着的便是道观的大殿,里面同样供奉着三清祖师的塑像,与观灵寺的不同,这尊塑像前方还有两尊小塑像,却不是童子,而是两尊石狮子,形制也很特别,并不似寻常人家门前的那种,而是身穿道袍、站立着的人身狮头的石狮子。

我们都是道门之人,跟唐僧见佛就拜一样,无论在天下哪一处道观,见到了三清祖师的塑像都是要参拜一番的。当下一行人皆捏决俯首,口呼道号,拜过了三清祖师,这才穿过大殿,来到了后方的一处院落。我抬头看去,这才在一处房门上看到了“花子门”三个字的匾额。

这中间另有一件令我讶异的事情:在适才参拜三清祖师塑像时,我和阴煞阳煞、丢爷、小蛇都是口呼“无量寿佛”的,而春姑、张晓雨则呼的是“无量天尊”。这个问题其实已经困扰我有些日子了,但一直没有问出过答案来。

走入挂着“花子门”匾额的内堂,放眼看去,这里的布局有点儿像梁山水泊的聚义庭,正首上摆着一大两小三把椅子,椅子前摆着一张古朴的长几。在内堂的大厅里,另有两排座位分列两侧,每两个中间摆一张茶桌,两边各五对。

进入内堂后,阴煞阳煞径直走上了正首,却只是坐在了长几两侧的小椅子上,中间那个很气派的大椅子却空着。春姑和张晓雨坐到了右边的前两个桌子旁,也没人招呼我,我主动往左侧的第一个座位上走去时,阴煞却在正首上喊我:“黑娃儿,你坐这里。”

他手指指的地方,正是那个正首的大椅子!

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虽然那会儿我小,但一些礼貌规矩是懂的,我到花子门,就算非敌,也顶多只是客,那个正首的位置明显是要给德高望重的人或者主人家坐的,我一个小孩怎么可以呢?

这么想的时候,我就有些愣怔,丢爷却当先从我怀里跳了下去,径直蹦到了座位上,然后招呼我:“黑娃儿过来,让你坐你就坐,这是你应当应份的,别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似的。”

丢爷都这么说了,那老子就坐!虽然还不清楚为什么,但想来估计是我阴阳童子的身份比较高贵吧,所以当下就大喇喇地往正首行去。在我路过张晓雨的时候,我明显听到她很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我往那张大椅子上一坐,顿时就有一种豪气在胸中,感觉自己牛波依哄哄的,特想学着秦腔里面戏文一样,喊一句:“升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