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从破冥镜子里看到老爹的身影时,我的心顿时就像一坨寒冰一样。直到圆光术结束,我才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水。
魑,也就是当初给我治疗阳毒的那个女鬼,她果然没有食言。她说过会拿我老爹的鬼体来对付我,她做到了。从老爹去世之后,我一直没有停止过寻找他的魂魄,但是魑先我一步找到了。不仅找到了,而且还把老爹的魂魄拘入了鬼体。
我不知道这一次老爹的鬼体是否也是用阴参做成的。上一次与任秋怡的阴参鬼体被丢爷打坏之后,丢爷跟我详细讲过关于鬼体的事情。丢爷告诉我,鬼体的材质大多都会选取阴参、彼岸花、忘川草等阴司特有植物,当将某个人或者某个鬼的魂魄拘入这些植物之后,植物就会变幻成这个人的模样,如同再造了一个鬼一样,这个魂魄的全部记忆和灵智都会被魑控制。魑可以与这个魂魄同时藏于植物之中,也可以远远地控制。
我知道,此时老爹的魂魄,已经不是他自己能做主了,我特别害怕老爹会因此魂飞魄散。上一次任秋怡的魂魄应该是被魑走的时候收走了,可是魑对我恨意极深,难保它为了报仇,而当着我的面将老爹的魂魄打散。
对于这个魑,我的心里是愧疚万分的。如果能够平复它心中的怨恨,我宁愿自己做些牺牲。我万万没想到老叫花子当初会那么不靠谱,竟然会把超度她魂魄的事给忘于了脑后。最初的时候,我只是觉得老叫花子一向不把鬼魅放在眼里,所以才没把这件事呢放在心上。可是那天听了花竹筏的话以后,我又开始怀疑这是不是老叫花子故意而为。
“老爹”在破冥镜子里跟我比一个“黄草坝”的口型,这显然是魑的诱兵之计,它通过“老爹”的口告诉了地方,而且它知道我必然会去。如果这是一个必死之局,我也是肯定要去赴的,不管怎么样,老爹的魂魄在,我就一定要去救。况且,崔银琦还被“老爹”打晕了,也不知道藏在了哪里。
多日的悟道,让我的心思沉净了不少。我没有立即就赶着去黄草坝,而是先回到了正殿里面,认真地做了一番准备。把黄布褡裢摊开在地上,我把那诸多的法器都归整了一遍,桃木剑和虎爪勾子必带,破冥镜子、祁连玉、镇山铃铛、墨斗、朱砂笔、甲子符……我都逐个检查过。又拿了十数张符纸,咬破手指画了伏鬼、困鬼符,对付邪魅的天玄命符等道符备着,花竹筏给我调配的伤药也带着。除此之外,我又抓了几捧糯米、舂了一罐糯米水。这些是用来对付寻常的死灵和鬼的,黄草坝向来神神鬼鬼的事情不少,谁也不知道我此去都会遇到些什么样的邪祟。
一应准备完毕,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背起了黄布褡裢大步迈出了观灵寺,径直向黄草坝走去。在这个当空,小蛇回来了,它了解了情况之后,没说什么就缠到了我的腰上,要跟我一起前去。丢爷也醒了,走在我的前面开路,它越来越胖了,身形也比以前大了好多,走在路上完全不是个猫的样子,尤其是在这山里,看上去跟一头黑色的小老虎似的,如果额头上加个“王”字,它俨然就是我在死人沟子遇到的那只大黑虎的缩小版。
五六月份的天气,山风很凉爽,虽然天色黑沉,没有月亮,但天上的星星很稠密,我跟在丢爷后面走着,脚下倒也顺利。离开了观灵寺没走多远,空气中阴冷的气息陡然就浓重了起来,越是接近黄草坝,山路两侧那些星星点点的鬼火就越多,幽幽地泛着蓝光,不时明灭。再往前走走,便不仅有鬼火,空气中隐隐可闻的鬼气、不时传来的一两声猫头鹰叫声,都在时时提醒着我: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
黄草坝曾经是一个村落的,但由于离聚居的人群太远,生活不太方便,一些家境稍好些的人家都陆续搬走了,留下了不少的房圈子、遗坟孤墓什么的,后来这里就经常发生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让那些住在这里的人家也不敢呆了,每过多久,整个黄草坝就全部搬空了。
当我和丢爷来到村子边上的时候,已经如同置身鬼巢之中了,周围到处都飘荡着影影绰绰的身影,但又跟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就那么远远地跟着、围着。对于这些,我已经浑不在意,都是些寻常的鬼,跟丁家坟崖湾里看到的差不多。也有一些不长眼的鬼,会突然之间闪到我们近前来,或是在我耳边桀笑一声,或是伸着鬼爪子想要抓我之类,我都没有管过,虎爪勾子在身上,不等它们靠近我,就都一个个凄叫着跑了。
丢爷就有些操淡了,一进了这地方,它就跟见了耗子的猫一样,立时就兴奋了起来,有时候装波依躲着鬼走,有时候又趁鬼不注意上去挠几爪子。当我在黄草坝村落的外围停下脚步踌躇的时候,这货窜到了鬼堆里赶了好些鬼过来,让它们排成一排,它在前面踱着步子喊:“稍息”、“立正”、“那个鬼货,让你稍息呢,你咋不伸脚!原来你没右脚啊,那你来干嘛?滚……”
这是它跟着我上学的时候学来的。
它这么胡闹着,一副开心的样子。但我心里却充满了凝重。魑和“老爹”至此还没有出现,明显是想让我深入到村子里面去的。可是我站在一处高低上往里看去的时候,却发现村子里面的景象我根本看不清楚。我的天眼虽然还未完全打开,但寻常鬼魅却是早就可以看见的,而此时村子里面却只是雾蒙蒙的一片,我能感觉到里面散发出来的强烈的鬼气,却看不到一个鬼影子。
我止住了玩性大发的丢爷,问它那一片雾蒙蒙的是怎么回事。丢爷站在我肩膀上看了一阵,摇着头说:“看上去像是个阵法。可是魑怎么可能会布阵法呢?”
我觉得魑是很强大的存在,因此本能地觉着它会布阵法不奇怪,就问丢爷:“魑为什么不可以布阵呢?”
丢爷说:“它再牛波依,也不过是邪祟,布阵那是道术,邪祟怎么可能!”
它说这话的时候牛哄哄的,但我的心却沉了下去——既然布阵是道术,那布这阵法的岂不是术士吗?术士跟魑纠缠在一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