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告诉她们我被姜老师赶出学校的同学叫任秋怡,顿时就把我惊到了。急忙又问她任秋怡的长相,老妈仔细描绘了一番任秋怡的长相,正是任秋怡。又跟我形容:“挺白净的,话不多。就是可能营养不太好,脸色不大好,性子也冷。”
我的亲娘唉,她一个鬼,脸色能好的了吗?
可是我不敢把任秋怡已经死了的事情告诉她,老爹莫名其妙地失踪了,我也在观灵寺里没有回来,父子俩六天时间没着家,甭管是母亲还是陈老太太,已经托人四处去找过我们,但始终没有任何消息。这件事折磨的她茶饭不思,终日垂泪,几天的时间便日渐憔悴,我不敢再让她受到别的惊吓。
我忍着心底里的震惊,故作轻松地跟母亲保证:“我跟老叫花子学的道术可厉害呢,我保证能找到老爹,你就放心吧。”
母亲却是流着泪把我抱到了怀里,轻轻地摩娑着我脸上的伤口,清泪长淌地说:“我的黑娃儿,你命咋这么苦呢?妈知道你的日子也不好过呢。”顿了顿又说:“其实我都知道了,你那个叫任秋怡的吕-彤学好几天前就自杀了。”
我愕然,本来我想瞒着她的,她却是早就知道了。想来也是,就那么大一个小山村,出了这等离奇的事情,必然很快就会被疯传开的。只是苦了母亲,真不知道她得知任秋怡是个鬼以后是怎么熬了这么些天的。
但随即我就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寻常人除非机缘巧合,平日里是见不到鬼的,可是母亲怎么看到的任秋怡?上一次在马营河时,我就看到了任秋怡的回力球鞋的脚印,这个谜我始终想不清楚。而且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我作为一个有天眼的美好少年,世间一切邪祟都逃不过我的眼睛,可是那天在马营河的洞子里,却怎么只是在天眼异变的时候才见到了任秋怡?
有天眼的我看不见鬼,没天眼的母亲反而见了,这是什么状况?老子的天眼是假冒伪劣么?
这时,我又想起了陈老太太是道门之人的身份,当即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如果她懂得道术,必然能够识破任秋怡是鬼的身份,于是试探性地问:“你见到我的那个同学了吗?”我不敢问的太明显,同样是害怕母亲知道了真相会害怕。
陈老太太依旧淡定如初,语气平缓地说:“见到了。”又说:“你那个同学前些日子就自杀了的消息,是我告诉你母亲的。”
我问的隐晦,陈老太太回答的也隐晦,但我这么天资聪慧的人瞬间就听懂了,她这句话至少给我传达了两个信息:第一,她在见到任秋怡的时候就发现对方是鬼,因此才把任秋怡早就自杀了的消息说了出来;第二,她显然已经不打算向我隐瞒她是道门之人的身份了。
既然大家都懂的,那就不必拐弯抹角了。又问陈老太太:“花竹筏在哪里住呢?我想跟她说件事。”
我其实是想找花竹筏帮我一起找我老爹的。任秋怡跑来通知我家人,让老爹深夜去找我,必然是有所目的,老爹的安危如何,我特别的担心。花竹筏比我接触道术的时间要久,有她帮衬着,比我自己去找老爹要容易些。
陈老太太也不扭捏,当下便领着我去见花竹筏。
花竹筏住在陈老太太寻常拜佛的佛堂里。
那是陈家一处格外别致的地方,算是一个别院的性质。升子屯的普通人家一般都是两个院,前院住人,后院饲养猪牛马羊什么的。但陈老太太家里不种地,没养什么畜禽,因此她家的后院则是一处花园,说楟台楼榭有些过,但小桥流水却是有的,整个后院里除了两三处凉亭,只有一排房子,那就是陈老太太拜佛的佛堂。
之前我也曾到这里转悠过几次,但至到这次见花竹筏,才知道这其实是一处隐秘的所在,佛堂是佛堂不假,确实供奉着佛像。然而推开佛堂中一处摆放佛经的书架,才发现这里暗藏天地。
当我跟着陈老太太进入此间时,眼前的一切让我震憾了:这里竟然是一处隐秘起来的微缩道观,一共有一大四小五间房子,正堂是太清殿,其间供奉的自然是三清祖师的塑像;其它四间分列两侧,上面的匾额分别是灵宫殿、七真殿、三皇殿和阴灵殿。灵宫殿供奉的是道门镇山之神王灵富塑像,七真殿供奉的是丘处机等七位真人,三皇殿内是伏羲、神农、轩辕的塑像,而阴灵殿内供奉的,则是阴灵宗开宗祖师孙春风的塑像。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位春风道人的模样,虽然只是塑像,但还是可以看出他不凡的气质,面容坚毅,目光冷洌,鼻直口阔,与逸道长的仙风道骨不太一样,春风道人看上去更加凶厉些。
而且,他身上的道袍与寻常道人的完全不一样。一般道士大多是黄色道袍,有极少数着暗红色的道袍,但春风道人身上穿的道袍却是草绿色的。不但道袍是绿的,连道帽也是绿的。
绿帽子,真不知道这春风道人是脑袋秀逗了还是好这口,怎么想的呢?
他是我屹今为止见到的唯一一个身穿绿袍,头戴绿帽(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恶意)的道士。
阴灵殿内除了春风道人和两个童子的塑像外,还有一间偏房,那里正是花竹筏的住处。
花竹筏似乎是早便料到我会找他一样,在我和陈老太太进入她房间的时候,她正在坐在一处香炉前为一件衣服熏香,听到我们进来,她不曾回头便说:“我这屋里尸气太重,阴阳童子就别进来了,你在外面稍等一下,我熏完了这件衣服的香再跟你说话。”
得,她显然还在为我在山上说她尸气重的事生气呢。当下讪讪地退了出来,到春风道人塑像前的一块蒲垫上坐下。
丢爷这货就跟几辈子没睡过觉一样,从观灵寺出来以后就一直在睡。我只当是它懒,没忍叫醒它,轻轻地抚着它的毛等着花竹筏。陈老太太一直垂手站在花竹筏的房门前面,就跟个小丫头似的。道门规矩森严,看那样子,她是真把花竹筏这个小丫头片子当成长辈来伺候的。
约摸十来分钟,花竹筏方才出来,一出门便冷冷地说:“我知道你老爹在哪儿。”
我问:“在哪儿?”
她说:“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