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不在晕倒之前的地方了。我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很破旧的房子里,能透过破烂的屋顶看到天上的星星,身子下面铺着一些干草,后背和腿上的两个血洞火辣辣的疼,摸摸头上,鼓着两个很大的包,那是被花夜拿她的法器打的。

身边没有人,丢爷不在,小蛇不在,花夜和花竹筏也不在,那些魇尸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挣扎着坐起,四处看了看,很快便认出我所在的这间破屋是观灵寺的偏殿。这里距我遇险的地方有很远的一段路程,至少要走十多里的山路才能过来,我不知道是谁把送到这里躺下的,但我不关心这些,我只想知道丢爷怎么样了。

在我晕过去之前,我亲眼看着花竹筏拿法器打在了丢爷的身上,亲眼看着丢爷就像一枚飘落的树叶一些落在那些魇尸堆里。一想起那一幕,我的心立刻就揪了起来,大声喊了几声“丢爷!丢丢!”

没有人回答,整个偏殿内只有我的回声。

我踉跄着走出偏殿破败的门槛,清冷的月光下面,整个观灵寺显得寂寞而冷清。

观灵寺其实是一座道观。一般情况下,只有佛门称寺,而道家的山门却是称观的,这样一座道观被称为“寺”,我为此疑惑了很长时间。

偏殿的门口正对着一片塔陵。小时候听升子屯的大人们讲过,这些塔陵其实是原本观灵寺的老道士们的坟墓,整整有七十二座,全部都是一样大小。

我拖着沉重的身体,一边穿行在这些错落有致的塔陵之间,一边放声喊着丢爷。我坚信丢爷还活着,或者说我根本不愿意去想丢爷会出什么事,那简直比杀了我还要让我难受。

这样喊了没久,空旷的山岭之间突然传来了一阵悉悉碎碎的声音,远远的,我看到一处草夥子在晃动,当下也没有多想,三步并作两步地就赶了过去,还没有走到草夥子近前,便看到两个身影从草夥子深处钻了出来,定睛一看,正是花夜和花竹筏母女,我顿时心里惊了一下,急忙往后躲了躲。

她们母女俩各持着自己的法器,花夜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以揶揄的口气说:“果然活过来了,正应该让你去死!”

但花竹筏却有所不同,在她母亲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张口对我说道:“你终于醒了!”话音过处,脸上竟有些欣喜的神色。

我看着她,气儿就不打一处来,因为我亲眼看到她拿法器伤了丢爷,当下沉声问她:“丢爷呢?”

花竹筏正欲张口,却被花夜先声夺人:“我要说它死了,你是不是还要像狗一样的来咬我?”

我说:“我会杀了你们!”我的声音同样冰冷。

花夜嗤笑道:“就凭你吗?真不晓得世上会出现你这么废物的阴阳童子。”

我未接话,花竹筏却对花夜嗔怨道:“妈,你就少说两句吧!”又转而对我说:“它没事儿,就是受了些伤,将养几天就会好了。还有小蛇,我和我妈都帮你照顾着呢。”

花竹筏的话让我将信将疑。之前她曾说过她们和金沢一样,都是阴灵宗的。作为天玄宗的世仇,金沢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了,可她们母女又怎么可能救我和丢爷呢?

我问她:“丢爷在哪儿?我要见它!”

花竹筏回答我:“它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是受了些刺激,我妈给它施了一些特殊的法术,你现在还不能见它,再等上三五天吧。”又说:“小蛇倒没什么大碍,你可以去看看它,就在正殿呢。”

小蛇?那条阻止我去救丢爷的阴宠吗?从它缠住我的腿的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恨极了它,如今花竹筏让我去看它,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这时花夜又一次冷笑了一声说:“你是该去看看它。去解除了你留给这的魂魄印记,让它回到阴司去吧,阴宠跟了你这种不知好歹的主人,也是够倒霉的!”

听了花夜的话,我心里有些恍惚。当时我看到丢爷有险,急着去救它,因此当小蛇缠住我的双腿时,心里就有些急狂,拿虎爪勾子把它伤的不轻。现在回想一样,才觉得当时小蛇或许真的是为了救我。因为当时它也曾告诫过我:不要走出地藏遮天阵,危险。

心里这么想了一下,一股悔意立即涌了上来。关心则乱,实在是我太在乎丢爷的安危了,却不承想把所有阻止我的人都当成了敌人,连小蛇是在救我都没有发现,这不是愚蠢又是什么?想通了这个关节,我才急急地问:“小蛇在哪儿?”

花竹筏说了声“跟我来”,便当先转身向着观灵寺的大殿方向走去。我也跟在她身后走着,可是心里的疑惑却再度涌上:这娘俩是阴灵宗的,而且我也亲眼见花竹筏伤害了丢爷,现在她又说救了丢爷和小蛇,我究竟该不该相信她们呢?

心里虽然做如是想,但我心里对小蛇的愧疚还是让我决定一定要去看看它。因此自己暗自警惕着,伸手从脖子上取了虎爪勾子捏在了手里。

我这一举动被花夜看在了眼里,又引来了她的一声嗤笑。

小蛇身上的伤触目惊心!当我看到它的时候,心里陡然就疼了起来。它蜷缩在一处干草上,蛇身上有好几处洞,蛇鳞斑斑驳驳的,无法想象我当时是多么的狠心。

我急忙奔上前去,拿手轻轻地捧起了这的脑袋,一腔悔恨地跟它道歉:“对不起啊小蛇,我当时太着急了,误会你了。”

小蛇的精神看上去很痿靡,两只眼睛黯淡无关。但它的声音却依旧是那样丝毫不带感情:“我没事。”说完了就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特别不愿意理我。

这种情况,我也没脸去乞求它的原谅,当下轻轻地把它的脑袋平放在了地上,站起身来对花夜说:“要怎么才能抹掉我种在它魂魄里的印记?你教教我,我这就做。”

花夜骂我说:“把人家伤这样,抹了印记就结束了吗?”又说:“你是该这么做,你不配做它的主人。听好了,我只教你一遍……”

花夜的话还没有说完,闭着眼睛的小蛇突然喊了一声“不要!”

我转过头看它,正与它四目相对。小蛇说:“他能这样救那只猫,以后也会这样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