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和尚如是还真是手脚起勤快,陈青云和一行和尚没叙旧多久,他便做好了斋饭,把桌子搬到院子之中,三个草垫,三双碗筷。
叙旧的两人面面而坐,一行和尚叫小和尚拿出珍藏多年的桃上尖,好酒满上,酣畅对饮。
陈青云颇感兴趣的问道:“从前就想问你了,只是一直没有开口,你说你一个出家人,又是喝酒又是吃肉,还爱偷看女人,怎么看都觉得你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呢。”
坐在两人中间的小和尚扒了一嘴饭,小声嘟哝道:“本就是骗子,把我给拐上来洗衣做饭的。”
神色尴尬的大和尚敲了一一下徒弟的脑袋:“你个没良心的。如你所见,我可不是什么骗子,我修的乃是空禅,不是其他和尚修的那种死禅,所以不讲究五戒的。”
空禅,死禅,陈青云还是第一次听说,于是好奇道:“何谓空禅死禅?”
一行和尚放下酒碗,带口中残渣嚼碎咽下之后,双手合十唱了个佛号,才一本正经道:“佛说禅定是菩萨净土,外不着相,内不动心是为禅定。空即是实相般若,一切法无自性,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垢不净。所以万般般若幻化,不是先有后无的断灭空,也非彼有此无的物外空,而是既有而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空而不空,不空而空便是般若,如是也。生生死死轮回不止,死禅即为生禅,两者水乳交融,需要证的生便需往死里求,于是才有了安忍不动如大地,静虑深密如密藏的地藏王菩萨。”
小和尚和放下筷子唱了声佛号,至于他懂没懂不知道,看样子似懂非懂。
不过陈青云是真的迷糊,一会儿这个空,一会儿那个又不空了,更个神经病一样,他夹了快炸豆腐放进嘴里,含糊道:“什么空跟不空的,你们佛家释门啊,都有一个毛病,都爱把简单的事说的复杂万分,云里雾里的。不过还真别说,古往今来,寻常百姓们都是你与他讲大道理,他却只知道手中的饭碗锄头,可若是你要是搞出个什么稀奇古怪,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来,再在外面渡上一层光鲜亮丽,冠冕堂皇的外衣,便可拥有亿万信众。而这招,你们佛家和如今势大的儒家玩的最是厉害,不分上下。所以才有了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和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
被人当面贬损自己所在的释门,小和尚如是心中一万个不高兴,想要抢过这个不速之客的碗筷,不让他吃自己做的饭菜。
一行和尚和煦笑着制止了徒弟的行为,笑道:“诸子百家,大道三千,各家都有各家的理。可无论是如今一家独大的儒家,还是作为跟班小弟在身后的佛家和道家,又譬如扯着儒家皮囊做掩护的法家,诸家学说相互冲突,却又相互印证,都去其糟粕取其精华加入自家学说中。各家都有个各家的娘,且不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就说如山下李大屁股家生了足足五个儿子,可最后还不是成器的也有,不成器的也有,孝心孝道侍奉老母的也有,打娘抢钱的儿子更是有。诸子百家的祖师爷们只是把这门学说带到这方人间,至于是人们学去是杀人还是救人,祖师爷可被功夫去管。你说,我这般说辞对与不对。”
和尚将繁琐复杂的诸家关系讲的通俗易懂,不断反复取证,倒也算的正辩。
一片火红落叶飘飘荡荡的落到陈青云饭碗里,他并没有急着将它拿出,而是捻起树叶,似有所悟道:“和尚你虽然俗气是俗气了些,可讲道理这门本事,在我见识过的诸多文人雅士之中的确称得上名列前茅的。说到底,就是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至于你学会了这门手艺是去走正途还是歪道,那不是你自己的事,还有就是,如你所说的那样,如今这世道诸多学说,早就不像先唐以前那么泾渭分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你方才说的水溶交融,恰如其实。”
和尚呷了一口酒,好整以暇。
陈青云接着问道:“你给说说看呗,你是怎么在道家祖庭中弄了一间寺庙的。”
这个问题,不是没人问过和尚,反而问的人很多,可和尚从来不回答,只是打着哈哈就过了。有幸来到此处见到这件寺庙的好事之徒,也会跑到那帮道士那里去问个究竟,毕竟在他们看来,这乃是三教贯通的最好佐证。可令他们失望的是,和尚不回答,就连道士也是三缄其口,不作回答。不过既然是当今孤竹天下虎踞北方,傲视群雄,就连皇宫之中的皇帝也要让上几分的青王三公子问起,一行和尚还是如实答来。这块地,这间寺,远没有常人想的那么离奇古怪,反正让人大跌眼镜。和尚面露狡黠,说其实这块地是他的祖师释然大师和道牢山之前的那位已经仙逝的祖师爷打赌赢来的,至于是打了什么赌,不管陈青云再怎么问,和尚都不再开口,倒是小和尚捧着个饭碗,整张小脸都被青花大碗罩住,只留着一双充满灵气笑意的眼睛。
既然和尚三缄其口不愿多说,陈青云自己留了个心眼,等着到时候去问问山上的道士去。
你不说,凭我青王府的手段还愁不能顺藤摸瓜,寻到真相。
吃完斋饭,真是晌午时候,尽管是夏末时间,可还是热的让人有些心烦意燥,一行和尚叫小和尚去把井中的寒瓜拉上来分食。把寒瓜放进桶中,然后在吊进井水中浸泡,等到需要食用的时候,再从井中拉出,更加清甜可口,冰凉沁人,炎炎夏日中是居家解暑之良品。这个方法据说是从昔日的梁南流行凯开来,也有人说是从先唐时候就有此方法,不过这么东西早就无从考究。
最重要的,好吃就行,管他哪里来的。
种着一个大树的小小的隐灵寺中的大殿台阶前,一个俊秀男子和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啃着冰爽寒瓜,满嘴汁水。小和尚最是满足,自己早就想吃了,可是师父被说话他还是不敢偷吃,今天也算是沾了这位素未谋面可却感官极好的施主的光,能够满足的饱食一次。
树欲静而风不止。
随手将瓜皮丢到树脚,一行和尚耳根动了动,半支着个身子问道:“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