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莲城并不分东西市,大街也不设宵禁,所以只要不是人流稀少的背街和贫民区,都很热闹。
相比早已是个美人的幼茹,还尚在破瓜年纪的梨叶显得少女气息满满,走在热闹的大街上,见到什么喜欢好奇的都要凑上去看看,和吸人眼目。两个漂亮女子游玩,自然是引人侧目,当然也少不了那些胆大色胚,可两个美人儿身后跟着的两个精壮汉子立马就打消了那些不法之徒的坏心思,那可是青王府中衙役同意穿的衣服,惹不得。青王陈璆在青归二州最得人心,老百姓都拥护青王,否则以三公子那种跳脱性子,谁会忍得了,还不是看在青王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个在府内是丫鬟出了王府就是小姐的美人儿,东逛逛西瞅瞅,无论是进了哪家店,站在哪家摊位前,老板伙计们都是尽情的招呼,绝不慢待。一个是在青州谁最大,当然是青王殿下,在这就连皇帝老子说的话都不一定管用,可只要青王一声令下,谁会不从。二是青王府里的人不管是几位主人家还是下人,出手一向阔绰,从不还价,商家也不会过高的抬价,这般也算是官民一家亲吧。
才逛了一个时辰而已,两个跟班伙计浑身上下又是提又是挂,大包小包的,二公子让采购的东西其实并不多,只有一些果品糕点,灯香烛钱而已,反而是两个女子的东西占了大半部分。
两人也逛的累了,手牵手着手走到一个杵着木棍买糖葫芦的驼背老妪,梨叶雀跃的问道:“老太太,多少钱一串。”
驼背老妪瘪皱的脸咧嘴一笑,躬身回道:“禀两位小姐,两文钱一串。”
梨叶好心的给了老妪六文钱只拿两串,让生活艰难的驼背老妪连连道谢,高兴不已。
转身之时,幼茹瞥见路边的墙角下蹲着一个和自己妹妹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手中拿着一个破竹筐,里面还有两颗烂白菜,明显是摊贩们卖的不要的被她给捡了回来。小姑娘模样生的很好看,可由于长期饿肚子而显得面黄肌瘦,一双丹凤眼死死盯着驼背老妪手中木棍上的糖葫芦,渴望且懦弱,鲜红的小舌头不时舔舔干涩的嘴唇。
幼茹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领着妹妹在阴暗潮湿,逼仄混乱,关押着各国败将亡奴的地牢里面,比这般还可怜的模样。
她走到小姑娘面前,递出糖葫芦,笑道:“想吃吗?我还没吃过呢,送你吧。”
干瘦小姑娘眼中满是希冀,空闲的右手也忍不住要提起来,可还是皱眉撇过头道:“我不想吃。”
幼茹拉过小姑娘皮包骨头的小手,温柔笑道:“无妨的,你且拿着。”
小姑娘犹豫了好久,还是忍不住诱惑接过糖葫芦,小声的说了声谢谢,就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幼茹也没接着说什么,笑笑就和梨叶一块回府了。
小姑娘看看给自己糖葫芦的姐姐走远之后,才细细观察起糖葫芦来,这东西这么多年来,自己每次见到都要驻足观看,最后还是要舔着嘴唇走开,不为其他,因为她穷,家中的姥姥眼神越来越不好,每次回家都要凑到她耳边说晚儿回来了,她才知道是谁。姥姥是个犟脾气,不愿接受官府每月的救济钱,逼的她只能去给人家洗衣服来维持生计。
四下看了看,小姑娘跑进一处无人小巷中,开心的把糖葫芦吃完之后,意犹未尽的抹抹嘴才起身回家。
走到金罐巷巷口,小姑娘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就自己的两个少年,造型夸张,结局狼狈,一想起替自己捡起花圈的华服少年,她羞涩一笑,加快了步伐。走到一间低矮小屋前,她推门而入,逼仄的屋中坐着一个老妇,杵着拐棍正襟危坐的坐在那儿,两眼眯成一条缝,高大但很瘦弱,脸上全是饱经风霜的褶子。
小姑娘才进到屋中烂白菜放下,老妇便大声叱问道:“今日去做什么了?”
小姑娘身躯一抖,低头回道:“今日去士金街给汤家和白家洗了衣服,挣了九颗铜板,又去集市中等着人家收摊捡了三颗白菜,我们今晚就能吃白菜汤哩。”
砰!
老妇将拐杖砸向小姑娘,却应为眼神不好砸在了门板上,老妇痛心骂道:“温送晚!晚儿姑娘!安乐公主!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谎?可是有人跟我说了,在大街上看见你接受了青王府的人的恩惠,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们和青王府里的人不共戴天,血海深仇哇,你怎能如此,怎能如此!我好痛心啊。”
没错,小姑娘正是身披被单床套两位大侠所救的花圈少女温送晚。
温送晚浑身打了一个哆嗦,怯懦懦道:“只是一串糖葫芦……”
老妇怒喝道:“便是一针一线,我们也不要他们的恩舍,他们全家就是一群恶魔,厉鬼,爬出地府来祸害人间!”
温送晚从小就被老妪敷衍长大,也从小被灌输着自己身世和青王府里的那几位有些家仇国恨,血海深仇,念着她将自己辛苦拉扯大,对于老妪说的话也是言听计从,不敢质疑反对。
可这次,她不再沉默,缓缓抬头道:“您总和我说青王府里的人多凶神恶煞,多作恶多端,可每次我遇到青王府里的人他们都很好,上次要不是陈家三公子救了我,晚儿怕是早就回来了。你总说不要青王府陈家的一针一线,可您可曾想过,我们身上穿的哪一件不是经过官府认定过关的,那这些也是经过青王府的沾手,我们又该当如何?姥姥,这世道变了,如今国泰民安,人人安居乐业,或许真的到了改变看法的时候了。”
从未被顶过嘴的老妪气的浑身发抖,指着从小抚养长大,视若己出的小姑娘,连连道:“好好好好,很好,长大了,也学会和姥姥我顶嘴了。什么世道变了没变的,在怎么变,它能变回我们大卫国吗?这话要是被你父皇在天之灵听见……”
温送晚冷笑道:“父皇,他不配……”
啪。
小姑娘还未说完就被扇了响亮的一巴掌,声音清脆,脸颊红肿,五指印明显,老妪气急败坏骂道:“滚!今夜去柴房过夜!”
夜幕渐至,群星闪耀,蛐鸣虫叫。
躺在草堆上的温送晚以手做枕,透过破烂的瓦片看着黑色的天空,星星不断闪耀,月光皎洁。
不知未来如何的她,轻轻呢喃着自己名字的由来,缓缓闭上眼睛,沉沉睡去,明天又是为了生计奔波劳累的一天。
“高树数声蝉送晚,归家梦向斜阳断。”
家,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