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微微一笑,说:“好。那你等等。”说完,她转过身子,背对着他,手抚上面具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变得冰冷而可怕,可是,这狠戾之色不过是一瞬间,很快,那笑意盈盈的眼神又出现了。

面具撕了下来,那张脸因为长时间没有接触到阳光更显得洁白剔透,慕淙屹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喃喃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长安咧嘴一笑,眉毛一挑:“是吗?要是能回到小时候,就好了……”话到后来,语气突然之间就落了下去。她低头搅着手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慕淙屹看着这样的她,心里一时间极为复杂。他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边。”

长安靠着他的肩膀,闭上双眼。曾经也有一个男人神词恳切地对她说:长安,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是你坚强的后盾。

如今,这两个男人口中说出的话大相径庭,一人说慕淙屹是萧家灭族的凶手,一人却极力否认自己是凶手……一人证据确凿,连除夕夜的细节都调查得清清楚楚;一人极力维护,事事以她为先,将自己护于羽翼之下。

她,到底该相信谁的?

慕淙屹揽住她的肩膀,说:“蛊虫之事,其实也只是猜测。”

“什么意思?”长安问。

“清络和本王探讨过,也不明白为何红月教竟能驱动人的心智,让清醒的人自杀。”慕淙屹说,“若真是只因为他们的教义和煽动……一个正常的人又怎会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

“殿下,不是您想不通。”长安说,“是您已经想得太明白了。您宁愿是蛊虫作乱,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士兵信红月教,并且愿意为红月教献出生命来对抗您。”

长安的话说话,慕淙屹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一定是猜中了他的想法。慕淙屹此人,骄矜自傲,对自己的期待从来都比一般人要高上许多。加上他十多年来治理南夏有功,非但没让南夏百姓受苦,反而在原南夏地域奉行南夏仁与昭华人平等,和谐共处。他尽心尽力力谋南夏农商业发展,虽受战乱影响,但现在南夏人的生活可比十年前要富足许多!

前两年还需要武力平叛,这几年来南夏早已经一片安居乐业景象。他出现在明都的街上,不少南夏人朝他热情地打招呼,更有甚者,南夏人比昭华人更为开放,有适龄女子的双亲悄悄找到周清络托了清络给他介绍自家姑娘。

他从万民唾骂到万众瞩目,一步一步走得很艰难。

如今,红月教的人竟然还混进了军中!也不知究竟有多少!

所以,这样的情况下,他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十年前的景象竟然还会回到原点。难道说,他的一切努力都是白费功夫!

慕淙屹这才冷声说:“本王不愿在军中大肆清理红月教余孽,这样会更闹得人心俱散,军心不稳。”

“殿下,您可想过,将一切的现象都归在蛊虫身上,那些新兵们会如何想?”长安说,“我觉得您刚才应该实话告诉他们的。毕竟,我军将士里信红月教的定然只是极少数。就算他们之后再自杀又能如何?你自己要信教,要自杀,那也只是死者的自由选择。”

“等到赫海之战结束。”慕淙屹说,“到时候本王会澄清,蛊虫之事只是猜测。”

两人又默默坐了一会儿,慕淙屹对长安说:“若是不打仗,你自己一人时可将这面具摘下入睡,否则闷在脸上会很难受吧?”

长安说:“还好,凌大当家的手艺不错。已经习惯了,并没有太大的感觉。”

慕淙屹又握了握长安的手,说:“本王要去城守府了。”

“嗯。”长安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深邃,盯着自己的双唇,她低下了头去。

慕淙屹快速在她唇角亲了一口:“好了,走了。”说完,便站起身来往外走。

“殿下。”临出帐门时,长安叫住了他。他回头看向她,长安的笑容在火光中显得几分缥缈和不真实:“殿下可要守住贞操,不要失了身。”

慕淙屹起初还愣了一下,旋即开心起来,那平时抿紧的双唇微微勾了起来,一个温暖的弧度慢慢形成,弧度慢慢加大,最后露出了整齐而洁白的牙齿:“你放心,本王是你的人。”

如果说周清络的笑秋风,那慕淙屹的笑便是冬日里的太阳。长安只觉得心中一暖,那微微悸动又酸又甜的感觉才将将袭上心房,紧接着便心内一痛……她咬了咬牙,重重地闭上了双眼。

是的,你始终会是我的人。

一个,死人。

她眼中酸涩异常,将手指甲狠狠地抠进掌心,借以缓解那压得她透不过起来的复杂情绪。

她知道,在这一瞬间,自己对慕淙屹又狠狠地动了一次心!

她郁闷地躺到床上,盯着那团火光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中尽是和慕淙屹相识之后的一幕一幕,有儿时的,也有今年的。不管什么时候,他对自己似乎都是与众不同。

好不容易睡着,沈宜修的话却又一次清楚地在耳边重复着。他目光冰冷地看着自己:“长安,切不可被慕淙屹的皮相所迷惑!杀你全族五百八十一人的凶手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

长安红着眼眶瞪着他,拼命摇头:“不,他说了,不是他杀的。”

“哪一个凶手会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沈宜修将一把匕首交到她的手上,“拿着,好好拿着!等下一回他再与你亲近时,杀了他!!”

沈宜修的眼神不再是平时的冷静持重,变得嗜血而可怖,他不停地念叨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长安从梦中惊醒,坐了起来喘着粗气,脸颊上还有泪水,耳边也似乎还回荡着沈宜修的那三个字——杀了他!帐外传来亲卫通报的声音:“都尉,有人求见。”

“让他等一下。”她急忙穿戴好,将昨天撕下的面具重新平平整整贴了回去。等到一切弄好了之后,才步出营帐,只见营帐外等着一人,颇有些面生。

“大人,我家主子说约您去‘醉清风’小聚。”那人说。

“你家主子是谁?”长安问。

那人说:“他问您可记得落入荷花池之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