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深知敌不动我不动的重要性,两军对抗,势均力敌,往往沉得住气的那一方胜算更大。又想,自己这一回去云慕也并未做什么出格的事,怎的一回来他就要摆脸色给自己看!便也沉住了气,等着慕淙屹发难。

师兄说得没错,慕淙屹这人委实难相处。指不定又准备找什么茬。

“长安,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慕淙屹冷声问。

他一张脸阴沉沉似是六月天暴风雨来临前的黑云压顶,声线冰凉如数九寒天夹着冰雪席卷而过的朔风,长安眉头微皱,心中不免发虚,心道这男人惯会制造这种迫人的气势。只要自己坦坦荡荡,他又能奈我何?便淡然道:“殿下,该说的凌风已经和您都说了。”

慕淙屹冷冷地打量着她,那眼神就像是利刃一般,活生生想要将她的外壳给剐了下来!

“本王给你个机会。”慕淙屹说。

给她机会?坦白?长安心想,真是好笑了!你又不是我的谁,我就算是和师兄有了私定终生的约定,就你慕淙屹——杀害我全家的凶手,也配来管我?!

“殿下若无事交待,末将就先行退下了。”长安心里不快,没有和他纠缠的心思,冷淡地说。

慕淙屹眉头微皱,眼中厉光顿现!他一直不发话,又提醒她老实交待,本就是不忍心戳穿她。若她真是愿意悔改,他凭着大将军的职权也是能替她瞒天过海的。可谁知这该死的丫头,非但没有半分悔意,反倒一副冥顽不化的模样,真真气死人!

“本王只问你,在乱世当中,一个人该如何对待家和国?”慕淙屹又问。他压制着怒气,觉得自己简直一点儿也不像之前雷厉风行的慕淙屹了。为了这丫头,他隐忍了之前从未隐忍过的,这要是别人,早被他一剑割下脑袋,悬挂在军营中示众了!

长安不知他为何突然之间说起这么深刻的话题来,如实回答:“自古以来有国才有家,国家国家无非如此。若是每个人能经营好自己的小家,便能成就强大的国家。若是小家不能安生,农民不能安稳种地,渔民不能安稳打渔,樵夫不能上山砍柴……那国也将不国。”

“于你来说呢?”慕淙屹又问,“你可会为了小家而背叛大国?”

长安脸色一沉,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他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细细回想除夕那夜自己扮作萧长乐的模样,一直安安分分站在母亲身后,那时候的慕淙屹一直在与身边之人说话,就算后来朝父侯远远地举杯示意,也从未将目光投在她的身上过!

不,他应该没认出自己来。

可是转念一想慕淙屹的记忆力超强,之前是见识过的……心中又没有底了。

“长安?”慕淙屹见她神色游移不定,冷声提醒道。

“殿下,长安只是一介普通人,若真是大国逼得我家破人亡……”她眸中清光瞬时变得冰冷,“敢问殿下,您还会继续愚忠以对吗?”

说来说去,反倒她还有理了?

慕淙屹双眼微眯,厉声怒斥:“难道这就是你做奸细的理由?!”

长安惊讶地看着他:“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慕淙屹冷哼一声,很想连名带姓叫她一声:萧长安!但是,即便是盛怒之下的他也没失了分寸,他深知一声“萧长安”若是出了口,长安以后便再也无法在军中立足,她的性命更是不保。“长安,本王派出几支人马去云慕城运粮草物资,每支人马线路和时间都不一样,为的就是试探谁是奸细。”

长安默默地听他说着,心道:难道最后试探出来,老子成了奸细了?!

“几支人马只有你这一支是真正运了粮的,而线路和时间也只有你我凌风三人得知!北蒙派出的劫粮部队却直奔你们而去!长安,你作何解释?”慕淙屹问。

“殿下此话真是可笑!”长安反驳道,“您说劫粮部队直奔我们而来,我们这一路上哪里可曾见劫粮部队?路上这几日一直顺风顺水,现在也将粮草全数交于殿下手中了!”

好个萧长安!慕淙屹气极冷笑:“狡辩!十八那夜要不是本王派出人马将北蒙那支部队围歼了,你这粮草还会有半颗入本王手中?!”

长安记起十八那夜骤雨急下,雨声之中他们将粮草马车拉到山腰凸起的山势下避雨时听见震动山谷的马蹄声,原来这队疾行的人马竟是慕淙屹派出的!原来鞑子早已经派人盯上他们了!她竟然全然不知。

“你可知罪?!”他冷声喝道。

越是这样,长安越发挺直了脊背,冷眼与他对视:“末将不知罪!”

好哇!慕淙屹气得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本王几多维护,倒是惯得你无法无天了!”

“末将从未要求殿下维护过。”长安抬起头,气势上丝毫不输他,“殿下对长安的心意,长安几次三番也和殿下暗示明示过。我心中已有他人,还请殿下以后勿要再在末将身上浪费时间浪费心力!!”

慕淙屹浑身散发着寒气,直直地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一字一句咬牙挤出几个字来:“你所说,可是……当真?”

“自然当真。”长安微垂下眉睫,借以忽略掉他眼中那掩盖不了的受伤。

许久,他都没有任何动静,长安抬起头来时,见他双眸中血丝尽显,心中一惊。

就是这样的眼神!慕淙屹心里堵得慌,清澈如山涧溪水,又如小鹿般明澈,如今她竟还敢拿这样的眼神看着他!慕淙屹一把将她的下颌捏住,俊颜覆上了一层寒冰:“若是条狗,这么养着也会摇尾巴了。”

“呵……”长安的脸颊被他捏得生疼,眼中浮上一层薄雾,不知为何,看着他如此难过的样子,她的心如钝器所割,又痛又涩,“对,我连殿下身边的狗都不如。您以后远离我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