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夜已深了,殿下早点儿休息……”长安才走出天字三号房的门口,便想请示了慕淙屹回房,谁知慕淙屹却道:“你来一号房。”

长安恭顺地跟着他进了房间。慕淙屹眼睛只瞄了一眼门口,长安便意识到他的意思是关了门说话,便坦然走到门边将门给关了。

慕淙屹坐在桌边,许久也没有开口。烛火跳跃之下,他的神色忽明忽暗。

长安觉得疲累至极,终是不如他耐得住性子,开口问道:“殿下方才在溯水江边害怕得双手颤抖,是装的吧?”

“你怎知本王是伪装?”慕淙屹问。

长安冷声道:“宣王殿下心机颇深,世人谁人不知?在殿下心里虚就是实,实便是虚,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这样敌方才捉摸不透您。只是殿下,将人生过得如战场,未免有些太过悲惨了。”

慕淙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道:“若本王告诉你是真的呢?”

长安嘴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嘲意:“殿下威武,又怎会是那一想起某物便吓得瑟瑟发抖胆小之人?”

许久,慕淙屹都再未说一句话,仿佛在斟酌着什么,就在长安又一次想要说离开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你是疗心郎中,本王想问问……”

长安看着他,见他吞吞吐吐,以前的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的,可今晚却出现了两次这样的情况,知道他心里一定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障碍了。原来在河岸边他的表现……真不是装的?可是,若不是假装,他又怎么能在敌人出现之时迅速平复自己的情绪,瞬间便进入了战斗状态呢?

长安一直静静等着,直到慕淙屹自己缓了过来,问:“一个人怎么克服自己心中的恐惧?”

慕淙屹真的也有恐惧的事物?铁血将军屠城数万人,手上不知沾染多少人的鲜血?萧家,五百八十一口人的鲜血,他手上就有一份!他才应该是许多人心中的噩梦。

只是若真有,他,会害怕什么呢?

“王爷恐惧什么?”长安的声音尽量变得柔和,想要诱导他说出自己的心魔。

她的目光却逐渐变得复杂:慕淙屹,你竟也有致命弱点。只要掌握了他的弱点,复仇指日可待!

长安看着慕淙屹的面色变换,见他额角竟隐隐渗出汗水,心知这心魔对慕淙屹的影响甚大,明白了为什么韩文轩能那么容易在他手中逃脱了。

他就连说出他害怕事物的名称都那么困难,可想而知突然之间听到或者面对时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了。

治疗心理疾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见效的,就和治疗身体上的病症一样,得有疗程。而疗心郎中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病人信任你,愿意和你敞开心扉。

来日方长。长安,你不应该在他第一次向你敞开心扉时就咄咄逼人,这样会吓坏他,到时候反而不愿和你说了。长安心里想着,慢慢走过去,坐在了他的斜对面,露出微笑:“殿下,您不说也没关系。我们来聊点别的。”

慕淙屹看着她,有些怔愣。这微笑,从来没有过。虽然看起来有些假,但是却比以往的她好看多了。

长安见慕淙屹看着自己深思,又道:“其实,要想战胜自己心中恐惧并不难。只要我们挖到根源,将它摒除就好了。只是,这可能需要很长的时间。”

“殿下,你能自己回忆一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长安又问。

慕淙屹沉默了片刻,唇色开始发白。很显然,他的回忆让他产生了不适。一会儿之后,他才重重地吸了两口气:“长安,你回去吧。我们下回再说。”

很显然,他很排斥回忆之前的经历。亦或者说,他冲不破内心的障碍。

长安双眼冷清,目光冷静地审视着他:“小人告退。”她压低声音,行了个礼道。

慕淙屹看着她挺直的身影,一时间心中滋味难辨。他是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宣王,从没有人见过他刚才那一幕,可是却让这个丫头看见了。他心中不免后悔:怎么能在她面前展现自己的弱点呢……

这一夜,慕淙屹迟迟才入睡。许是睡前思虑过多,睡梦中也不大安稳,才合了眼,眼前便一片纷繁芜杂。

韩文轩在他面前嚣张地笑着,那声音恐怖得就像是跗骨之蛆,不管他躲在哪里,不管他如何逃离,都一直萦绕在他的耳边。

“表哥,如何?”韩文轩说,“我杀了它,哈哈!如何?”

梦中的韩文轩才不到七八岁,而自己也不过十岁。一时间他又惊又惧,更多的是伤心和疼痛。他气得浑身发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一拳狠狠地朝韩文轩的脸颊揍了过去!

吵吵嚷嚷间似乎舅父和舅娘来了……

“哥哥,哥哥?哥哥!”可是回过头,却发现是那个小丫头。他惊疑地看着她,那丫头朝他咧嘴一笑:“哥哥,你今天教我骑马吧?”

温温软软的小手过来牵他的手:“哥哥,父侯送了我一样好东西,我带你去看看?”

他任由她牵着,刚才恐慌的心境竟然神奇地平复了。

“哥哥,你为什么老是不爱说话呀?”小丫头甜甜地问。

他朝她笑笑:“因为觉得无话可说。”

“哥哥的声音真好听,真应该常常说话,以后有空哥哥就给我讲故事好不好?”她问。

他没有回答,自从韩文轩那件事情之后,他便改了性子,已经几年喜欢沉默寡言了。丫头见他未同意,撒娇地摇着他的手:“好不好嘛!人家很想听哥哥讲故事……”

“只怕,不好听。”他说。

“我才不管呢。”小丫头又甜甜一笑,露出轻浅的两个小酒窝,“哥哥不管讲什么,都是好听的。”

“那,好吧。”

得到他的应允,她又高兴得扑进他的怀里,紧紧将他抱住:“哥哥最好了!”

这一刻,他的心就如同初春平静的湖水,清风拂过,湖面微微起了波澜。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