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蒙五万大军堪堪兵临歇阳城下。”长安说,“此次我们前去歇阳的任务便是誓守歇阳城至五月初五。以歇阳城守兵和北蒙五万大军相对抗,本就十分困难。若是黑森寨中已有北蒙鞑子偷偷潜入……只怕歇阳径会变成北蒙的要塞!”
这样一想,她后背不禁蹿起一层薄汗。
何止歇阳径变成北蒙要塞,她和这些前往歇阳城的兄弟,以及歇阳城的守卫们,到时候便会两头被夹击,纵是有三头六臂也难以逃出生天!
“黑森寨是兵家必争之地,现下北蒙军队势如破竹,已经攻下双龙河以北数城,不出一月,北蒙必渡河南下。”长安又道,“大当家的表面看起来放荡不羁,但是我知道大当家的为黑森寨百姓殚精竭虑。大当家的虽是一介马匪,可是却从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自您坐上大当家之位之后,带着寨子里的人发展农耕,鼓励大家自给自足。甚至有周边的农民投奔黑森寨。”
凌风看着她:“你如何知道?”
“因为我见那张三的双手手指粗短干裂黢黑,指甲中全是黑泥,一看便知他是多年耕种造成的。歇阳地带苛捐杂税不低,他一定是听闻黑森寨一带自产便能自用,所以才跟了过来。”长安说,“进寨之时,我又见寨子里头来往的都是背着农具的男女,便知黑森寨一定不像传闻的那样仅仅只靠打劫为生。”
凌风脸色微变,没想到这丫头易容手法不怎么样,心思倒是足够缜密。这才不到半天时间,便能将寨子里的运作摸得七八分透,越发觉得不可小看她。
“大当家的家道中落,可就算是落了草为了寇,依旧抱有和只会喊打喊杀的马匪不一样的志向。”长安盯着他的双眼,见他听得认真,“如今,想要保全黑森寨老弱妇孺,或许有两条路可走:一:让他们先撤出黑森寨,往歇阳径更深山处去。男人们则在黑森寨誓死守卫。”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斜阳地段地图,指着上面起伏的山脉,“绕过歇阳群山,撤往云慕城。宣王大军将在五日内齐集云慕城。云慕城进有歇阳径为屏,若是北蒙攻到云慕城外,则能从城北溯水渡河而上,到时候以溯水为障,北蒙鞑子水性不佳,双方隔河相望,也能保全寨中上下千余口人性命。”
“只是,千余口人从这深山密林中绕出去须得花多长时间,这还是个大问题。歇阳一带山高林密,要想走出去怕是没有月余不大可能。”长安又道。
凌风想了想,说:“月余……口粮便是极大的问题,不可行。第二条路呢?”
长安说:“带上三五天口粮,由男人们护送至歇阳径口,经官道投靠云慕城宣王殿下。”
“朝廷早有意剿匪。”凌风沉吟道,“送了他们出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朝廷若真有意剿匪,大当家的,以宣王手中二十万人马对付你黑森寨,觉得如何?”长安问道。
二十万对三千,还是所有人口加起来的三千之数,即便那一千余男丁各个勇武,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凌风没有说话。
“朝廷之所以迟迟没有动静,不是不敢,而是朝廷也明白大军出动一定会民不聊生。更何况黑森寨在大当家的带领下已经收敛许多。”长安说,“这也是为什么永安候在世时将云峰抓捕之后,一直没有动作的原因。虽现今永安候不在,可宣王在南疆治军有方,又怎会致周遭民众性命于不顾?”
“宣王……”凌风那柄飞镖又开始在他手指间上下翻飞。
长安道:“大当家的,此时正是引领黑森寨走上正道的好时机。而您的抱负也能得以实现。”
“呵,看起来你很懂我?”凌风斜了长安一眼。
“自古乱世出英雄。”长安又道,“舍得舍得,大丈夫有舍才有得。”长安并不直接回答他,只径直将自己的全盘计划说出,“若我们以黑森寨为饵,北蒙鞑子必会上钩,若能据守歇阳城至五月初五,再与二十万镇北军来一个前后夹击,这妄想将黑森寨据为己有的北蒙鞑子还不就如瓮中之鳖?”
凌风双眼微眯,许久终于双唇微勾:“好!先成瓮中鳖,再反捉瓮中鳖,置之死地而后生,有挑战性!试试也无妨。”
长安知道自己赌对了。这还多亏了自己观察到凌风房间里那厚厚的一摞兵书。
凌风也知道自己这一赌是手捏着整个黑森寨一千四百多轻壮汉子的性命在赌,但是,他只能走这条路。长安给了他这个台阶,若是不及时抓住,恐怕到时候黑森寨将会被夷为平地,不管是镇北军还是北蒙军,都不是好对付的。
既然有挑战,那么,便好好地利用这次挑战。因为,说不定就真能带着黑森寨弃暗投明。
短短半天之内,便事故连出,黑森寨里人心动荡,凌风着人将大家叫到寨子前空旷的场地上,将北蒙贼人欲夺取黑森寨一事说了,众人顿时群情激奋。
长安默默看着他“煽风点火”,很快,效果就达到了。
凌风振臂一呼:“兄弟们,咱们在黑森寨这些年安居乐业,可是北蒙贼人无孔不入,妄图毒死我们,杀害我们。如今,我们若是再不应战,岂不就成了胆小贪生怕死之辈?成了卖国苟且偷生之徒?”
一帮马匪,哪里容得人说他们贪生怕死苟且偷生?越发愤愤不平。
“所以,兄弟们!咱们做男人的,要站出来!保我们父母双亲,保我们妻子儿女!将他们送到安全地带之后,再转身和北蒙贼人杀个痛快!!为我们死去的兄弟报仇!”
那微红的双眼和坚定嗜血的眼神,极大地感染了马匪们。男人满一个个真臂高呼:“报仇!杀了北蒙贼人!”
情绪调动起来了,其它的事情都好办了。黑森寨全寨上下当天傍晚便开始收拾细软物品,到了天黑透了便往山下而去。
等到大队人马离去,谁也没有看见一抹黑影轻飘飘落在了黑森寨寨子入口那座瞭望台的旗杆顶端。只见那人戴着黑色面具,唇角勾起一抹邪笑,从怀中掏出一张信笺,看了看,手一松,那信笺便飘落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