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毕竟不是凡人,收回眼神镇定心神之后,神色随即如常,但面上已多了几分释然,随后目光向着这土坑中疾扫过一遍,忽地身子如被轻风托起,飘了起来,却是落在了那只三尺圆木之上,随后又向四周看去。
站在一旁的幻观眉头微皱,但眼光中已隐隐有几分赞赏之色。
片刻之后,凝碧长出了一口气,抚掌道:“好心思,好眼光,这是你们幻仙门哪一代祖师看中的灵穴,当真是神眼独到,山峰灵气尽聚于此,更有三峰齐聚,不使外泻;不过更厉害的,却是这一根千年玄木,看似钝而无锋,却恰好刺入灵穴气脉最弱之处,如打蛇七寸,生生以玄木枯涩之气,将这满山灵气都压下了,了不起,了不起!”
她鼓掌赞叹,却是由衷而言。幻观看着她,脸色不知不觉缓和了下来,片刻之后,他淡淡道:“观察山峰气象,发掘此穴的乃是我幻仙门开派祖师药尘子,至于布下玄木禁制,前辈并无记载,有人说就是幻药尘子祖师,也有的说是创下陷仙剑阵的幻冶祖师。”
凝碧点了点头,道:“其实我过往对幻仙门上下并无好感,但今曰一见,却觉得你们这些祖师中实在是多有惊才绝艳的人物,我是远远不及的,看来盛名之下,果无虚士。”
幻观哼了一声,面露自得傲然之色,道:“幻仙门数千年以下,岂是其他小门小派可比的,至于我幻仙历代祖师,那自然更是……”
话说到一半,他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到了最后,一句话竟是变得沙哑而不可闻。凝碧悄无声息地从千年玄木上跃了下来,不知怎么心中突然也觉得有些伤感起来,也不愿去看幻观此刻的脸色。
这个深深以昆仑为傲的人,是叛出了昆仑的首凶吗?
一个人,又岂是简简单单一句“正邪”可以划分形容的?
土坑之中,一时沉寂了下来,幻观的身躯从背后看去,挺得笔直,依然显得高大,只是他的神情,似乎隐藏在沉默与阴影之中,让人看不真切了。
许久之后,幻观的声音低沉,缓缓道:“我们耽搁许久了,开始吧。”
凝碧点了点头,道:“要怎么做,你说吧。”
山风习习吹过,周围茂密的树木随风摇摆,夜幕低垂,只听见那深深的土坑之中动静响个不停,持续了好一会儿,忽地静止了二下,片刻之后,只听一个闷响,却是一件事物被抛出了土坑,重重地掉在土坑边上的小径之上。
微弱的星光下,赫然是那根千年玄木!
又过了一会儿,衣襟声动,凝碧与幻观一起跃了上来,以他们二人的道行,看去竟似乎也有些疲惫,显然要改变这灵穴气脉,并非轻而易举。
凝碧喘息稍定,皱眉向幻观问道:“既然我们是来毁坏这玄机锁,只图将来若有事,幻仙门再不能以五山峰灵气相助陷仙剑阵,那么将这千年玄木拔开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强改气脉汇聚之地,岂非是多此一举?”
幻观摇了摇头,道:“这昆仑山乃是世间福地,灵气极盛,也正是如此,当年幻冶祖师才会看重此地。只拔开千年玄木,不过是令灵气外泄,但一来此处地脉灵气原就极盛,二来你看这外边尚有三峰聚拢,灵气外泄更是难上加难。只有改变气脉汇聚之地,令灵气汇聚之点离开这天造地设、几如铁桶一般的三峰聚拢之势,便可借高山风势,徐徐散去。将来再有人祭出陷仙剑阵,此处祝融峰虽然灵气依旧旺盛,却已是散得满山遍野,不可凝聚,他也是无计可施了。”
凝碧这才醒悟过来,点头称是,随即又问道:“那眼下祝融峰玄机锁已经毁去,其余四峰的呢?”
幻观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我们最多只能毁去剩下的岳麓峰、天柱峰二峰玄机锁,至于回雁峰、紫盖峰二峰,只怕是无计可施了。”
凝碧好奇心起,道:“这却又是为何?”
幻观淡淡道:“天柱峰乃是幻仙主峰,防守最严且不说,单就那灵气都非同小可,陷仙剑阵发动之时,向来以天柱峰灵气为主,四峰灵气为辅,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稍有异动,我那位道行通玄的幻影师兄只怕便知道了,所以是不能动的。”
他顿了一下,又道:“岳麓、天柱峰二峰玄机锁所在我都知晓,想来并无太大困难,但那回雁峰、紫盖峰二峰,我却是并不知晓玄机锁的位置?”
凝碧奇道:“这却又是为何?”
幻观默然片刻,道:“紫盖峰上向来只收女弟子,门禁森严,首座幻月也是脾气刚戾,等闲人都不放进山去,更不用说玄机锁这等大事了;至于回雁峰,我向来也和幻玄不大合得来,幻玄也是个傲气性子,门下弟子不多又不成器,却偏偏也藏着掖着,全不让人知道。”
凝碧听了不觉有些好笑,但随即皱眉道:“那我们只坏了二峰玄机锁,会不会少了些?”
幻观摇了摇头,道:“不然,据我所知,只要昆仑五峰中有超过半数的灵气出事,则玄机锁禁制便全无效用了,因为主峰天柱峰灵气实在太盛,甚至有杀伐之意,非得要其余四峰灵气相互制衡方能行法,少了一两峰灵气还好说,若是同时少了四峰灵气,只怕那陷仙剑阵是否能够祭出都有问题。”
凝碧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下幻观,忽地笑道:“使者你果然深谋远虑,这些事儿,只怕在你心里不是一曰两曰了吧!”
幻观脸色一沉,向凝碧看来,凝碧却仍是笑盈盈的模样,丝毫没有躲避他眼光之意。片刻之后,却是幻观首先移开了目光,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这处土坑。
凝碧收回了目光,落在了脚下,只见那千年玄木正平静地斜躺在小径一旁,她微微一笑,伸脚将玄木踢入了杂草丛中,随后向着幻观离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在她身后,那座神秘玄奇的大土坑,似乎仍旧与往常一样,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土坑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