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岐山,冰晶石室。
陆凌天默默注视着安详地躺在冰晶石台上的沈瑶,在袅袅白色轻烟中沉眠的女子,嘴角似乎永远都带着那么一丝笑意。她此刻可还有感觉么,可还知道有个人守护在她的身边么?
还是说,在她心中,本就没有后悔过,所以如此安详地睡着?
对于这些,陆凌天心里自问过无数次,答案他从来都不知道,也不敢去想,只是每多想一次,他仿佛就多受了一分煎熬。不过自己的身体现在是越来越差了,虽然因为修习了三卷天魔鉴真法,这些日子来他渐渐领悟佛、道、魔三家真法其中似亦有融合为一之处,道行日进,但不嗔剑妖力似乎每天都在他体内那么游荡着,如挥之不去的幽灵,等待着最后的时机与他同归于尽。
那份冰凉的感觉,陆凌天早就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从少年直到此刻,都一直与自己相伴得这份感觉啊!就算是死,因为也会这样感觉着冰凉而死吧!
他心里这么苦笑了一下,最后看了一眼沈瑶,这是他独自一人守着沈瑶的第三天。
“你好好歇息一会,我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陆凌天轻轻地道,“你别害怕,你爹和我现在只是暂时离开的。就算是死了,我也要在死前再回来看你一眼的。”
他望着沈瑶,轻轻笑了笑,然后转身走出了这间冰晶石室。轻烟飘荡,在他身后如轻纱。
“轰隆!”
沉重的石门在身后缓缓合上,早就守候在一旁的小白嗖的一声跳到他的肩膀之上。陆凌天伸手轻轻摸了摸小白的脑袋,点了点头便一路向外走去。一路上他或伸手到墙边墙角,或转过许多弯路拨弄机关,一路走来,狐岐山鬼煞宗总堂之中层层机关尽数都被启动,光是沉重的石门就落下了不止十道。
狐岐山山腹之中,此刻到处都是机关响动的声音,但人影却只有陆凌天一个,其他的人早就在三日之前,追随着煞王前往蛮荒圣殿了。此刻的狐岐山,清冷而寂寥,陆凌天一路走出山腹,阳光照在身上带来一丝丝暖意的时候,竟也忍不住身子为之一震。
“轰隆隆隆……”最后的一道石门缓缓合上,将这个巨大的山腹遮盖起来,其中还夹杂着隐约的“啪嗒”声音,陆凌天听在耳中,知道那乃是机关反扣的声音,日后若是来人不知道如何开启此处机关,单想从外面强攻进去,面对这上万斤的巨岩,那非得要如神仙一般的道行才行了。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趴在陆凌天肩头的小白双臂伸起,伸了个懒腰,嘴里还打着哈欠。陆凌天转头向它看了一眼,微微笑道:“怎么了,看你一副无聊的昏昏欲睡的样子?”
小白“嗷嗷”叫了两声,狐脸之上翻着白眼,然后手脚舞动,一直向山外指去。陆凌天笑了笑,道:“你无聊了啊,唔,说起来这四处荒凉,连树也没几棵,也难怪你觉得难受。”
小白立刻拼命点头,从陆凌天肩头跳了下来,嘴里嗷嗷叫着,手舞足蹈。陆凌天深深呼吸,回头看看了狐岐山此刻已经与山势融为一体,根本看不出痕迹的洞府门口,点了点头,道:“好吧,反正我们也要等一个月后再进去看望沈瑶,趁这段时间,我们就在周围散散心好了。”
小白大喜,在地上蹦蹦跳跳,咧着嘴大笑。陆凌天被它感染,心情不禁也好了许多,笑骂道:“好了,还不上来,不然你就自己呆在这里好了。”
小白脑袋一缩,“嗖”的一声窜了回来,几下就爬上了陆凌天肩头,呵呵笑着。陆凌天摇了摇头,嘴角也有一丝微笑,手边翻动,熟悉的冰凉感觉重新泛了起来,陆凌天似乎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小灰有些奇怪陆凌天为何还不飞走,嗷嗷叫了两声,陆凌天回头向它看了一眼,然后淡淡一笑,轻声道:“人生寂寞,何苦还想那么多?”
小白眼睛眨巴了两下,显然不大明白陆凌天突然冒出的这两句话,陆凌天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一翻手,青光泛起,凶剑不嗔祭出,载着他们一人一狐,直上青天,离开了狐岐山。
※※※
妙智大师轻轻一叹,直视妙悟那双清澈明净的眼眸,语重心长道:“诸佛法无边,六通到彼岸,能解众生缚,拔济种种苦,你明知道这正等佛宗子弟存在的意义,但你却对此不惑,痴儿,你可是在怀佛之真谛么?”
妙悟浑身一震,脸色大变,“噗通”一声跪倒在妙智大师身前,颤声道:“弟子不敢,弟子只是……”话到一般,妙悟竟是无法说下去,目光更显迷离。
他一生修佛,自幼资质超群,拜入万法寺主持方丈门下。一身修行道行尽得师父的真传,十三岁那年,于万法寺百年一度辩难大会中,足踏青莲,手持金刚铃,妙言轻启于云海佛场之上,与大师兄辩难七天七夜,最终不分上下,自此同门之人无不敬仰。
此后下山历练,他立志效仿观世音之慈,聆听世间百苦,离开万法寺后,周游世间,所经之处,以般若之智警悟群迷,以慈悲佛法摧伏邪魔,百姓无不感恩戴德,五年后当他回归山门之时,道行之修行已远在同辈之人之上,他把下山五年的历练写出一部游记,于一日寺内梵音声中完成最后一字,忽有所悟,金身骤显,观想出佛宗千古难得一现的金刚明王法身,佛宗天才之名,自此传遍整个修行界。
作为万法寺的长门弟子,妙悟的向佛之心可谓比身边任何一个人都要虔诚,然而天资聪颖一心修行的他,在数月前却有了一番翻天覆地般的际遇,对他的影响之大,甚至比他过往二十八年的人生还要深远。
那一天清晨,他在静念禅院门前遇到一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那个长着一副少年容貌的前辈,给了他一场造化,却也令他从来坚定的佛心出现了一丝裂缝。
妙悟本来就是个心思玲珑之人,他出身长门,对万法寺的种种不为人知的秘辛自是知根究底,几度相交下来,如何猜不出那个视禅院禁制如无物,谈笑间让他看到无上妙法的前辈的真正身份?
那个少年,叫叶明镜,乃一手缔造了名门第一佛宗万法寺的人,他的师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