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即便她再不满,此刻赵晔确实“送”回了阿庭,她只能感激。
“原来是阿庭遇到了大殿下,臣妇代阿庭谢过大殿下。”赵淑懿微微抿嘴,脸色装得无比淡定。
她眉目低垂,压根儿就没抬头看他,可赵晔仍旧感觉得到她周身的戾气。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分明没有过任何仇,却恨透了他。
赵晔收敛好眼底神色,淡淡地说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临安郡主实在是太客气了。”
说完又转向赵氏族长,眸色淡淡地扫了眼他,抿嘴说道,“说来今儿也是本殿下的不对,即便是再心急送赵三公子回来,也该分清时候才是。”
赵氏族长虽说得了老郡王妃的叮嘱,打定主意要与他少往来,可此刻见他态度还不错,便道,“大殿下替草民送回北庭,草民只有感激的份儿,多谢大殿下了。”
确实是应该感激的,如今江氏和江烟岚都已死了,唯独还剩下赵北庭一个人。
既然是原就不应该出生的人,那就更应该永久地闭上眼。
也只有这样,赵氏一族才不会被江家的丑事拖累。
赵淑懿双眸微眯,将族长的心思尽收眼底,心不由一凉。
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要发生了。
祖母必定是交代过族长的,如今族长见到阿庭还没死,心里一定是不会放过阿庭的。
更何况,赵晔此番专程赶过来,又怎么可能只为了送回阿庭?
赵晔要的,是用阿庭的命来换江烟岚的命,亦或是威胁她!
果然……
“既然人已经送到,本殿下也该回了,”赵晔淡淡地说着,忽地又道,“对了赵氏族长,赵三公子外出游历一年多,也是时候回来了,可别让赵三公子等太久。”
说完,只瞥了眼赵淑懿的侧脸,便带着温遇等人走了。
赵氏族长十分感激地送了送他,回来后却是满脸的阴沉之色。
赵北庭和赵淑懿站在一处,身上早已被赵晔换上了孝服,可却仍旧不敢抬头,只道,“母妃过世,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赶回来的,姐姐不用替我担心。”
这句话一说出,就见赵氏族长的目光投了过来,沉声道,“临安郡主,令弟这一年多外出游历,如今也该回府了!”
赵淑懿抬眸去看,见到的是赵氏族长阴沉的脸,心中一声咯噔。
阿庭如今被发现了,便是她再想包庇阿庭,怕是也不行。
毕竟,她如今已经出嫁,郡王府的事不会再让她参与。
“族长,我如今已经嫁人,阿庭的事还要请你多费心思,”她微微抬头,声音冷冽地道,“至于祖母那儿,我定会和祖母说明的。”
赵淑懿抿着唇,眼底闪过嗜血的光芒,看得赵氏族长还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
不过是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哪里来的这般浓烈恨意?
不对不对,方才一定是他看错了才对。
赵氏族长在心里摇了摇头,可对上她的目光却又被吓了一跳,皱眉说道,“临安郡主说的也有道理,既然你已经出嫁,那这件事就还是让老夫代劳吧,左右老夫也还要过去郡王府一趟。”
他始终没看明白,这位临安郡主究竟是存的什么心思。
还有便是,大长公主亲自派出去的人,最后却没能把人杀了,这其中难道真的是赵北庭命大?
他不大相信,更相信是临安郡主动了手脚,将人救出。
赵淑懿没再吭声,赵氏族长便当她是默认,转头朝赵北庭说道,“北庭,你既然已经换了孝服,那便代替你大堂哥的位置吧,等丧礼结束后,再随我一道回郡王府。”
此事他必定不会再放过,毕竟事关整个赵氏的百年声誉。
即便是……大长公主忽然心软了,他也必须除去赵北庭!
“是。”赵北庭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深沉,点了点头。
在他被赵晔发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活命的机会。
可他并不难过,也并不贪生怕死,毕竟他已经多活了一年,是姐姐替他挣来的。
如今他最对不起的,就只有姐姐。
见到阿庭点头答应,赵淑懿心如刀割,恨不得把他拉走,可如今她却不能这般做。
祖母的态度早在当初就已经分明,表面上答应放过阿庭,暗地里却派人去杀阿庭。
虽说她不喜欢祖母的做法,可祖母的初衷是为了郡王府,她能做的也就只有暗地里出手。
“姐姐莫要替我难过,一切自有定数。”知道她难过,赵北庭便轻轻地开解她,面上一派轻松之色。
若是阎王要他三更死,他又哪里活得到五更?
左右他也不求别的,只求祖母……大长公主能不为难姐姐。
赵淑懿微微咬着下唇,却是越咬越用力,唇色泛白,还沁出血来。
她没有说话,只转过了头去,赵氏族长已经开始安排江氏下葬的仪式。
随着一声“起”和一声“落”,江氏的灵柩便被送入了墓穴,众人便纷纷抹起眼泪号哭来。
不知是心里难过还是觉得不忿,赵淑懿也跟着号哭,可听着却越发真实了几分。
因为有了赵北庭,便不需要赵北岩代替执行,赵氏族长将五匹黑色、浅黄色的布帛扔给他,提醒道,“你既身为王妃的子嗣,便把这五匹布帛献给王妃吧!”
赵北庭年纪毕竟还小,对这些不太懂,可还是乖乖地接过,照做了。
慢慢地下到墓穴里,站在江氏的灵柩前,赵北庭心里很难受。
母妃虽说做出了那等丑事,可到底是真的疼他爱他的。
私心里,他其实并没有恨过母妃,不过是自责罢了。
若是没有他,母妃就不会对姐姐百般苛刻,也自然就不会再和江天贺来往,更不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
所有人都说母妃是为救姐姐而死的,可他心里比谁都明白,母妃只会害死姐姐,根本不可能为姐姐牺牲自己。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左右他如今也没有了苟活下去的打算,再过一会儿他就能永远地陪着母妃了。
赵北庭嘴角微微弯了弯,眸子里露出的是释然,可却没人注意到。
他轻轻地将五匹布帛放在灵柩前,然后又跪地叩了三下,喃喃道,“母妃,儿子不孝,不能听你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