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这般用膳时，赵淑懿是坐在老郡王妃左侧的，如今不行，她已经出嫁。
菖蒲扶着老郡王妃坐在上手，赵淑懿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走到右侧落座。
左侧的位置是蔡氏才能坐的，她如今不过是个外人。
“阿淑，咱们是一家人。”见她眸色黯淡，便知她是难过，杨明尧在她身旁坐下，低声耳语。
赵淑懿浑身一怔，这才敛了眉间愁绪，侧头定定地看着他。
杨五哥说得没错，她已经嫁给了他，往后和他才是一家人。
纵然，她身上流着的是淮北郡王府的血液，也成了外人。
宴席上，众人并没有多说话，这顿晚膳是迎她三朝回门，不便过于热闹。
便是老郡王妃也只说了句，“这些菜肴都是你平时爱吃的，多吃些。”
过了今晚，往后再想时常吃到，可就不容易了。
“多谢祖母。”赵淑懿淡笑着回道，扫了眼桌上的那堆美食，却没有任何胃口。
既然是以后不能时常吃到了的，那她也不用一次吃很多，毕竟再好吃的，吃多了也不容易消化。
席间分外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便是丫鬟过来换菜也是静悄悄的。
赵淑懿低头看着碗里的菜肴，总有几分糊涂，祖母是疼她的，甚至比疼小姑姑还要疼她。
可同时，祖母又是处处为郡王府着想的，她就是再得祖母的欢心，出嫁后也照样成了外人。
如今的祖母不会再多和她说话，郡王府的一些事也不会再让她知道。
所以，这便是身为女子最无奈的了。
老郡王妃抬头看了看她，眼里透着几分无奈，知道她心里必定是不好受的。
可她心里，又如何能好受呢？
景安侯是长公主赵蓁的独子，赵蓁又是那样一个有野心的女子，况且接连出了这么多事，难保赵蓁不会滋生出别的念头来。
她虽是懿儿的嫡亲祖母，可也是淮北郡王府的郡王妃，她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替赵家列祖列宗守住郡王府。
所以，她也就只好和懿儿保持着距离，除了必要的帮助，别的也只能靠懿儿自己。
一顿饭很快就用完了，丫鬟过来问还要不要上菜，老郡王妃便看向赵淑懿说道，“懿儿，你可有吃饱？”
赵淑懿仍旧笑容淡淡的，回道，“孙女已经吃饱，祖母随意。”
见她如此有礼却又疏远的回答，老郡王妃心里也很难受，可还是点了点头，又问了杨明尧。
“明尧饭量并不大，况且祖母准备的菜肴已经足够丰盛。”他起身淡淡回道，唇角带着很客套的笑。
问过二人，老郡王妃便让人把饭菜撤了，又朝赵淑懿说道，“懿儿，陪我四处走走吧。”
再过一会儿，她便该回景安侯府了。
赵淑懿也想到了这个，况且她也有许多话想问，便笑着应下。
没要婢女们跟着，二人只在花苑里漫步，赵淑懿一直低着头。
“懿儿，你心里可怨祖母？”忽地，老郡王妃轻叹一声，开口问道。
赵淑懿沉默了下，随即摇了摇头，微有些难过地道，“祖母是为了赵家，孙女心里都明白的，孙女从未怨过祖母。”
若是换了她，想来她也是会这样做的。
“你能明白便是最好，”老郡王妃点了点头，说道，“祖母这般也有祖母的无奈，总之你若是当真在婆家受了欺负，祖母也定然不会不管的。”
“从前妜儿出嫁时，我也这般与她说过，她嫁的人是藩王，皇帝最忌讳的就是藩王与重臣走近，当年他二人能在一起，也实在是不容易的。”
想起从前的事，老郡王妃眼里多了几分茫然，轻轻说道，“妜儿和你一样，也是郡主，以郡主之尊嫁给藩王，少不得要引起宣平帝的注意，当年我并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妜儿坚持，我便也只能随了她，但从她出嫁后，郡王府和清河王府便再也没有过往来。”
也是到了最近这两年，妜儿才敢回邺都来探望，可她心里更清楚，妜儿回邺都，为的是借兵。
“祖母素来知道，你是个聪慧的，所以妜儿回邺都的目的为何，相信你心里也清楚，”老郡王妃瞥了眼她，见她仍旧低着头，叹道，“祖母这般和你说，确实有敲打你的意思，妜儿如今心已经向着赵文杰，我不好多说她。”
“可是懿儿，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谁能够保证万全的。”
原本赵淑懿只是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她猛地抬了头，眸子里的诧异和震惊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祖母既然与我这般坦白，那孙女也就不瞒着祖母。”她抿着嘴，脸色又恢复了淡然。
二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行至凉亭坐下，赵淑懿才说道，“祖母是担心，小姑姑出嫁后都成了那样的人，有了那样的心思，纵然杨五哥只是个侯爷，也难保他不会生出别的心思，孙女说得可对？”
她确实是支持的，却从没想过利用郡王府的势力，因为她心里清楚。
老郡王妃点点头，说道，“祖母的话虽然直白，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你婆婆赵蓁手握大权，这邺都有一半的人都是她的，宣平帝原就不放心她，如今她的儿子又娶了你，宣平帝便更不会放心。”
派人监视，这都只是小事情，她最担心的，是宣平帝因为这个暗地里为难孙女。
赵淑懿眸子里忽然就渗出水雾，颇有些难受，哽咽着道，“祖母是为了孙女好，孙女心里明白，可有些事并非是孙女能够干涉的，孙女也只能向祖母保证，无论何时，都不会牵连到郡王府。”
其实有她这句话，老郡王妃就该放心了的，可同时又有些愧疚。
世间女子就是这般，总是在矛盾中煎熬着，往往还落不到一个好下场。
“回去吧，天色也不早了。”老郡王妃没再说，只轻轻地叹了句。
赵淑懿也不会主动提起，扶着老郡王妃往回走，然后便和杨明尧一道出了郡王府。
又因为今儿是三朝回门，她来时是坐的马车，可回去时却必须乘轿子。
茯苓已经备好了软轿等着，见到他二人出来，便连连扶她进了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