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荆临拨出电话后,便给自己点了支烟,静静等着。

无论如何,余致晟都是沐舒生理学上的父亲,也是他给了她名正言顺的身份,虽然不够光明正大,却也比从前的养女,孤儿要好些。

现在他想娶人家的女儿,态度自然得放端正。

所以,当余致晟低沉的声音响起时,沈荆临便掐灭了香烟,温声招呼:“余伯父。”

“荆临?”余致晟倒没想到,沈荆临会在夜晚给他电话,“有事?”

“抱歉在这时候打扰你,但如果方便,我想和你谈谈沐舒母亲的事。”

沈荆临毫不犹豫的切入主题,倒是让余致晟怔愣了下。

他知道,沈荆临从来都不是多么善心的人,眼下突然提起舒蕊,大约是查到了当年那起车祸的始作俑者。

想着,余致晟的脸色不禁有点难看。

身边的陶欣娴自然发现了他神色不对,于是抬手轻扯了两下他的袖口,用口型问:“怎么了?”

余致晟复杂的溜了她一眼,便起身出门,进了书房。

直到确认书房门关好后,他才问:“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你打算怎样给沐舒一个交代。”

沈荆临半点没有拐弯抹角的意思:“虽然这话由我来问有些逾越,但你们是父女,有些话她终究是问不出口。”

余致晟握着电话的右手略微颤抖了下,本就阴沉的脸色,更是直接覆上了一层寒霜:“小舒让你问的?”

虽然极力隐藏,但沈荆临还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颤抖。

大约,是极力隐藏的秘密被人轻而易举的发现,而感到恼怒和难以面对吧。

薄唇轻启,沈荆临低声说:“倒也不算,只是她今天恰好知道这件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所以我才自作主张的多了句嘴。”

“……”余致晟没有接话,只是脸色已经极其难看了。

于他而言,沈荆临无论如何都还算是外人。而舒蕊的死因,却算是家丑。

家丑不可外扬这个道理,余致晟比谁都清楚。

可现在,自己却从沈荆临这个外人口中听到了质问,心里多少有些生气。

一来,是因为自己的隐藏没能成功,有点恼羞成怒;二来,则是因为沈荆临的插手让这件事光明正大的摆到了太阳底下,也让他余致晟成了个笑话。

男人嘛,最看重的莫过于是面子了。

无论私下里怎么折腾,他们都有可能包容。可当这点折腾被摆到了明面上,就让他们接受不了。

冷着脸默了好一阵儿,余致晟才问:“既然你打这通电话,应该已经想好要些什么了吧?”

“余伯父,在你看来这算是一场交易?”沈荆临低笑,只是那笑声里,多少带着点嘲讽。

“……”被点破,余致晟的面子挂不住了。

可因为对方是沈荆临,他又不好发作,只能忍下气性,冷声反问:“不然,你觉得该是什么?”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气了。”沈荆临笑的漫不经心,好像是在谈论天气似的:“您认为,您除了股权和钱,还能给得出什么?”

一个“您”字,直接将两人的关系给拉扯开了。

余致晟自然能察觉到他的意图,只是舒蕊那场车祸,本就是他理亏,所以就算沈荆临语带嘲讽,他也无从反驳。

的确,是他纵容包庇了陶欣娴和余曼安,为了当时生活的稳定,而放弃了追究责任,更没有去深究舒蕊的生活,以至于连自己还有个女儿的事儿都不知道。

所谓的深情,不过是他用来麻痹自己的托辞罢了。

轻嗤了声,余致晟问:“你想要多少?”

“股权并不是给我的,这一点您应该清楚。”

“……”的确,股权是给沐舒的。如此,倒也是在他们余家里流动:“那你问问小舒,问清楚了告诉我。”

“她要多少,您就打算给多少?”沈荆临显然不信,余致晟这个生意人会这样大方。

“你们先商量吧。”余致晟应付完,便找借口切断了电话。

看着挂断的通话,沈荆临心里一片嘲讽。

原本,他和沐舒结婚还只是一时兴起。现在想来,他倒是该心存侥幸了。

要不是这一时兴起见她从余家带出来,沐舒还不知道要在那潭淤泥里生活多久。

随手把玩着电话,沈荆临才刚打开书房门,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的沐舒。

沐舒仰头,看向他的脸上一片平静,没有丝毫涟漪:“打完电话了?”

她问,口吻也很温柔,半点不尖锐。

可就算如此,沈荆临也能看到她眸仁里的闪烁和不确信。

抬手摸了摸她的手心,沈荆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拧着眉问:“怎么不多穿点?不怕感冒?”

“我身体还不错。”沐舒无所谓道:“沈荆临,你做事之前就没打算和我商量商量?”

显然,她将刚才那通电话听在了耳中。

可沈荆临却不以为然:“和你商量?然后呢?你觉得你会接受,股权金钱的弥补?”

“当然不!”沐舒有些激动,声音里带着难以控制的高昂:“那是我妈的命啊!就算再多的钱又怎么样?她能回来吗?”

“既然知道她回不来,怎么不给自己图谋点现实的东西?”

沈荆临拿出了一贯的冷静来,双手轻扣着沐舒的肩膀,平声分析:“你找王臻臻,不过是为了将陶欣娴赶出余家,让她失去豪门太太这个身份,让她落魄罢了。可既然这条路行不通,你怎么就不能从你父亲手里拿钱了?他的钱给了你,陶欣娴还能分到多少?就算够她衣食无忧,也足够让她膈应了。”

“小舒。”沈荆临满脸无奈:“人死不能复生,所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借助外部条件让自己变得更强,以免重蹈覆辙。况且,你只要将余曼安踢出公司,你觉得她还能翻起什么风浪?让她亲眼看到自己的理想被摧毁,看到自己珍视的希望被你踩碎,是不是比让她死还痛苦快?”

“死这个字太简单了,可希望破灭的压抑和抑郁,却能让人生不如死。”沈荆临说完,眼中已经染上了冷意。

沐舒讷讷的听着,没有反驳。

虽然心里不想承认,可却也不得不承认,沈荆临的想法的确是对她最有利的结果。

所以第二天一早,沐舒就回了余家,直截了当的问他要了百分之五的股权,以及余曼安不能继续在余氏工作的保证。

余致晟虽然诧异于她的淡定,但也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了。毕竟比起妻女坐牢,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沐舒也没过多啰嗦,亲手在股权转让书上签完字,便开始张罗搬家的事儿。

她搬进余家的日子不长,东西也不多,收拾起来十分轻松。

沈荆临也很贴心,不仅帮她看了股权转让书是否有漏洞,还来帮她收拾东西。

只是两人谁都没想到,当他们提着行李箱上车,打算离开时,却看到了醉醺醺的余旭尧。

余旭尧喝的浑身发软,满身酒气的走进院子里。看到沐舒和沈荆临,他也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跌跌撞撞的往里走。

沐舒想了想,还是小跑着上前扶住了他:“旭尧,你怎么回事?”

余旭尧吸了吸鼻子,忽然觉得里面有点发酸:“没,没事……”

就算关系再好,有些话他也不会告诉沐舒。

沐舒跟余曼安和陶欣娴不合,他一直知道。现在,更不可能说出自己的心事,让沐舒担心了。

可沐舒却没那么好说话,冷声提醒:“没事你喝成这样做什么?你这样的状态,怎么能管理好公司?”

听到“公司”两个字,余旭尧还算正常的情绪立刻激动了起来。他眼眶通红的看着沐舒,嘴唇不停嗫嚅着,可终究没发出声音。

但沐舒又不傻,一看他这情况,就知道不对劲。

轻叹了口气,她温声嘱咐:“我今天开始就搬出去了,你好好生活,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搬,搬出去?”余旭尧的脑子清醒了大半:“为什么?”

“我和沈荆临准备结婚了。”沐舒不愿多说她和余致晟之间的交易,便避重就轻。

余旭尧皱着脸默了两秒钟,才试探性的问:“我送你?”

“谢谢。”沐舒笑着点了点头,便跟余旭尧一起上了车。

沈荆临虽然略有微词,但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余旭尧毕竟算他半个小舅子,往后在工作上也有交集,这事儿忍忍也就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