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高悬于天际,花园里的花朵似乎也被这暑热蒸腾尽了身体里的水分一样,无精打采的耷拉着枝干歪在一边,至于地上的草也已经瘫软在地上没了生机。

距离花园不远处的石径小道上远远跑过来一个年轻男子,男子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却只能麻利的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然后快步继续朝着前方跑来,只是一路跑来路线歪歪曲曲的。

很让人怀疑他会不会直接昏倒过去,而在距离花园的另一个方向,那里是石径小道的尽头,临河的石亭里却悠然的躺着一个男子,男子一身白衣,手中折扇不停,四周有风吹过,轻纱舞动如同起舞的少女一般,姿态轻柔让人只觉得心底里一阵柔弱,而且仔细听去的话还会听到男子的嘴里隐隐在低声哼唱着什么。

当然如果你也和男子一样喜欢穿梭于花间柳巷的话就会知道他口中哼唱的是最近在青楼女子中间最出名的《女儿巧》。

“哎呦,我说谨言你是今天没吃饭还是怎么的?不过让你去买点吃的,怎么这么墨迹呢?”突然男子住了嘴,骨碌一下从竹榻上翻身坐了起来,望着远处的身影,不耐烦的喊道,说完似乎还有些不满意,起身就要冲出去,可是走到石亭檐下,抬头望了望日头,还是退回了竹榻上,只是却忍不住对着远处的男子翻了个白眼。

“素公子,你要这蜜饯可是只要城东才有的,我现在能够帮你买回来已经很快了。”

即便心底里对眼前的男子有些恐惧,可是一路跑回来的谨言被如此的斥责一时脾气上来,忍不住辩解道,心中却在暗暗后悔当初怎么就跟着王爷讥笑素白衣了呢,他怎么就忘了他是个小心眼呢?

想起来就觉得倒霉,原本素白衣那段时间对谨言说不上太好,但是却也没有再捉弄他,可是要知道人舒坦久了就容易放松警惕心,这不那一日战王爷诸葛夙让素白衣去慕容兰嫣那里保护她,然后素白衣回来被拒绝,当时王爷笑了,而他也觉得好笑所以就顺着也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是坏了大事。原本以为已经走远的素白衣没想到在他刚笑出来的时候从旁边的树丛后面钻了出来,到现在谨言都忘了那一幕,偏偏王爷还没良心的看了一眼他,然后走开了,由此谨言苦不堪言的生活再次开始了。

原本喜欢出府去青楼听曲的素白衣这也不出门了,没事就指使谨言跑东跑西,这不今天大晌午的,素白衣这厮不知怎的脑门被门挤了一样死活要谨言顶着大太阳去给他买蜜饯,好不容易买了回来,没想到还是被一顿嘲讽,谨言真是又气又恼,可是想了想还是快速低着头不再开口,王爷也不管这事,他……他生气也没用啊!

想想,谨言就有一种不想活的冲动,怎么笑的时候偏偏就让他给瞧到了呢?你说他怎么不回自己房间里把门反锁了再笑呢,谨言一想起就是满满的后悔。

“拿过来。”素白衣好像没有听到谨言语气里的不满一样,手中折扇微顿,冷声开口,谨言叹了口气,递了过去,素白衣接过,打开外面的纸包,珠圆玉润的一颗颗红色的果子便出现在面前还未品尝便能够闻到冲到鼻尖的一股子清甜的滋味,素白衣伸手打算拿了一棵,想了想还是扭头看了谨言一眼,“你先吃。”

谨言闻言倏然睁大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这难道是以为被他下毒了?登时气恼,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抓了三颗出来一把塞到了嘴巴里,一阵咀嚼,然后咽下去,最后还冲素白衣张了张嘴巴,证明自己全部吃下去了。

素白衣淡淡瞥了他一眼,随手却是将蜜饯放在了竹榻旁边的小几上,带着几分嫌弃的说道,“怎么吃个东西也跟猪一样呢?不知道细嚼慢咽吗?”

谨言在旁边听着脸色越来越黑,心中的怒火直接冲上脑子,就在他打算开口的时候,素白衣悠悠然的躺了下来,指着不远处的椅子对谨言道,“你回来了也挺累的,就先坐下吧。”谨言没有依言坐下,而是站在一旁冷声问道。

“素公子可还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有的话谨言还要去服侍王爷呢,请恕谨言不能久留。”说完转身就要走,“谨言,我说了让你走了吗?王爷这几日都不在府中,如今王府中可是我说了算的,谨言你到底要去伺候谁啊?你跟我说?”

人还没有走到房檐下,身后的声音便幽幽响起,谨言的脚步便停在了原地,回过头想反驳几句可是嘴巴张了张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按说这战王府最大的主子自然是战王爷诸葛夙这是没说的,那么接下来便是先皇御赐的金管家。

只是金管家这些天里有事情一直不在府中所以唯一能够称得上主子的便只有素白衣这厮,而且这厮说自己在王府中说的算的原因还有一个,那就是曾经独孤开花前辈说了让他好好的照顾好王爷,保护好王府。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独孤开花不过是随口一说,可是独孤开花一直被战王爷诸葛夙当作前辈来敬重,他老人家说的话又有几个人会去反驳呢。所以此刻谨言想反驳却无话去反驳。

看到谨言既没有反驳然后还停下来了,素白衣显然十分满意,放下折扇,指了指小几,“谨言帮我把蜜饯拿过来,我有点想吃了这会。”

谨言咬咬牙,按捺下心头的怒火,缓缓转身,然后拿起蜜饯袋子递给素白衣,“你坐下吧,谨言,外面挺热的对吧。”

素白衣头也不抬的接了过来,随便拿了一颗放在嘴里,指着不远处说道,这次谨言顺从的坐了下来,“桌子上有水。你自己倒吧。”

素白衣又说道,谨言面无表情的拿起茶壶倒了一杯,一口饮尽然后又放到桌子上,动作机械的仿佛是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

素白衣低着头专注的吃着蜜饯,不一会困意袭来,随手将袋子放在一旁,倒在竹榻上沉沉睡去,看着微微打鼾的素白衣,谨言的眼睛转了,只见他看了一眼外面的水面,又看了看素白衣,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题。

“谨言。你别把我推下水。不然的话我会告诉王爷,然后等前辈回来告诉前辈的。”原本已经睡着的人仿佛洞察了他的心思一样,喃喃说了这么一句话,翻个身又睡了过去,谨言的眼珠子不动了,只是低着头,不过却没有办法思考的样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谨言觉得四周的空气有些冰凉,抬头看去却不知何时石亭外面已经下了大雨,风裹挟着雨滴打落在轻纱上,时而被打湿的轻纱被大风吹到人的皮肤上,那冰冷的触感让人忍不住起鸡皮疙瘩,谨言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呵欠,扭头看去,素白衣依旧睡的混天混地,没有半分被雨声惊扰的样子。

谨言缓缓站起来走到房檐下,望着四周,雨水如同瓢泼一般从天上倒下,这样的天气虽然雨水发在身上并不太冷,可是却不代表人就喜欢被雨水打湿。犹豫了一会,谨言还是没有冲进雨幕中,慢慢回了椅子上坐下。

“哎呀,睡的真舒服,额,怎么下雨了。”没多久素白衣从睡梦中醒了过来,懒洋洋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受惊一般坐了下来,只是抬眼看到旁边静静坐着的谨言,急忙摆正了一下坐姿,“谨言,下雨了你怎么都不叫醒我啊?”

“我看素公子睡的正香,再说了下雨了也没有影响素公子睡觉不是。”谨言回头瞥了素白衣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可是下雨了啊,万一我受凉了怎么办啊?你这孩子啊还是太年轻。”

喋喋不休的又是好一阵说教以后,素白衣已经穿好鞋子站了起来,越过谨言直接站在了房檐下面望着远处,半天眉头皱了起来,扭头瞄着谨言。

“谨言,你可有带伞了吗?”谨言闻言嘴角抽搐一下,随即黑着脸瞪着素白衣不说话,“哎呀,果然是个傻孩子,怎么出来就不知道带伞呢?这么大的雨咱们可怎么回去啊?”

素白衣自言自语道,旁边的谨言听的已经有些麻木了,看了素白衣一眼又将头低了下去,“素公子如果着急的话可以直接出去的话。”半天谨言低声说道,语气极轻听不出有什么情绪在里面,素白衣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是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望向了远处,半天道,“不过你说的倒不错啊,我还真是十分着急呢?马上这桃夭节就要开始了,我有些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呢?我可没有时间来耽误功夫了。”

话音刚落,谨言只觉得自己身旁刮起了一阵风,等他茫然回过头来时素白衣已经消失在了身旁,而不远处的雨幕中似乎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飘过。

谨言看到这一幕眼睛睁的大大的,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不过还是慢慢的回到椅子上坐下,表情越发的复杂,有无措似乎还有什么。

这一场雨同往常的阵雨不一样,一直下到了晚上都没有停的迹象,而且雨势越来越大了,谨言依旧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石亭里,偶尔目光瞅到竹榻上被素白衣遗忘的蜜饯袋子,迟疑片刻又挪了过去,只是随即便不由自主的又挪了回去,没错,他此刻饥肠辘辘,中午为了给素白衣那厮买东西,他还没来得及吃饭。

中午到现在不过也只吃了三颗蜜饯还有一杯茶,他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此刻在他眼中他似乎都可以透过那个袋子看到里面的红艳艳的果子了,终于他忍不住了,外面的雨越来越大,整个天幕下似乎此刻只剩下他一个人,周围没有人,没有说话声。

只有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大,今晚突然觉得有些独孤,那是他在进入王府以后以为已经被忘记的独孤。

那些原本只是深深的藏在他的记忆中,再也没有出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