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毓恒沉默了,他这次跑出来,特意请叶天泽过来,就是为了劝阻他,虽然来之前,他也知道希望不高,但他还是决定试一试。

看到叶天泽沉默着开始喝酒,蓝毓恒不再劝说,苦笑一声,道:“早知道如此,我也不浪费口舌了。”

“你是早知道如此,却还是决定浪费口舌。”叶天泽放下酒杯,道,“不过,兄弟的情义,我领了。”

“老大,你为什么非得这么执着呢,即便你真的上,也改变不了什么啊。”蓝毓恒苦笑道。

“因为有个女人告诉我,她要用自己的血,去唤醒你们这群装睡的人。”

叶天泽说道,“你老大我觉得很可悲,偌大的人族,男人们都死绝了,竟然要一个女人出去抛头颅,洒热血,可叹!”

叶天泽狠狠的灌了一大口酒,道,“不过,正因为如此,才真正凸显出她来,她是真正的豪杰,也是真正的勇士,虽千万人吾往矣,用来形容她,最合适不过!”

蓝毓恒不说话了,他知道叶天泽说的是谁,或许整个周天城里,大部分的豪强,都不会认可叶天泽,更不会认可朱雀。

可眼前的人,本身就不是大多数中的一个,朱雀也不是大多数中的一个,蓝毓恒甚至觉得有些羞愧。

这也是他第一次觉得,没有为自己身为这大多数中的一个,而感觉到骄傲。

来劝说叶天泽之前,他都不明白叶天泽为何要这么去做。

这一刻他明白了,就像每次叶天泽之前对他的指点,顺境而行,自然是聪明人的选择。

但逆境而行,却是勇者的选择,他和周天城的那些豪强们,就像是一滩早已经腐化的污泥,黑暗中透着腐臭。

眼前近乎与他同龄的少年和朱雀,更像是这腐臭中的光明,是这黑暗中最后希望!

“老二,你没必要愧疚,身处异地,你我都有自己的选择,不过,我只希望你不要忘了你所处的位置,你身上的留的血脉,大哥不指望改变你,大哥只希望你大权在握的那一日,稍稍的想一想,这天下生计!”

叶天泽说完,又喝起了酒。

而此刻蓝毓恒十分的矛盾,他从小生在聚宝斋,他所接触的理应跟叶天泽完全相反。

天地玄黄,大易无极。

都说无极阁是天底下最能算计的人,可蓝毓恒知道,天底下最会算计的,不是无极阁,而是他聚宝斋。

在聚宝斋眼里,任何事情都是生意,只不过长远与短暂的问题。

“老大,你要什么,我全力助你!”蓝毓恒说道。

“我要的,你刚才已经给我了。”叶天泽笑着道。

“什么?”蓝毓恒一头雾水。

“那一番心里话。”叶天泽说道。

蓝毓恒一听,苦笑了起来。

“对了,南境最好酒是什么酒?”叶天泽问道。

“来人啊,上一壶最好的西风烈。”蓝毓恒喊道,“今日我要与兄弟共饮,不醉不休。”

“多好的?”一名侍女走了上来,有些迷惑。

“最好的。”蓝毓恒重复道。

侍女这才领会了意思,当即前去拿酒,这一等就是将近半个时辰,等到侍女来到时,端着一坛子全是封泥的酒,依稀还能闻到一股新鲜的土腥味,就像是从刚从地里挖出来的。

“西风烈,独称王,老鳖喝了,敢称雄!”蓝毓恒说道,“这可是我家老爷子珍藏的,回去被重打五十大板,我也认了。”

叶天泽一听,接过了坛子,却直接收了起来,道:“五十大板,算我的,这酒我笑纳了。”

“……”蓝毓恒。

“老大,你这样有点不厚道啊。”蓝毓恒苦着脸道。

“有什么不厚道的,你再上一壶不就好了?”叶天泽没好气道,“做生意,不能这么小气。”

“这可是最好的酒,我家老爷子都舍不得喝,每年最多就是上供人皇一壶。”蓝毓恒说道。

“我知道是最好的,难道你还想拿不好的酒来招呼我不成?你就当这壶酒已经喝了,那剩下的不就是最好的了吗?”叶天泽说道。

“说的也是啊。”蓝毓恒盘算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不对,我都没喝,怎么就算喝了,最好的还是在你那啊。”

叶天泽干脆耍起赖皮,蓝毓恒恶狠狠的看着他,最后只能再上一壶,酒虽然是好酒,可却没有刚才那么好,但也是最好的。

酒过三巡,蓝胖子脸红彤彤的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说道:“老大,你不知道啊,我心底其实也憋屈的狠,谁不想鲜衣怒马,跟那些异族崽子们开干,可是,我能力有限,权利都在那帮老不死的手里,等到有朝一日我真的大权在握,那时候我可能也是一个老不死的,热血早已经被耗干,精疲力竭,再无今日雄心壮志,吾生而为人,真是可悲!”

叶天泽端起酒杯,回道:“不会的。”

“哈哈哈……”蓝毓恒放声大笑,“老大,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样子,独来独往,遇见不平事,拔剑斩之,心中有恶气,挥刀砍杀,这才是少年人生,真正无憾的人生……”

“你醉了。”叶天泽说道,“来人,把你家少爷,送回府上。”

那名先前不知所踪的老者,突然出现,他一脸歉意的看着叶天泽,说道:“让公子见笑了。”

“见笑个屁,回去告诉那个老不死的,我今天晚上不回去了,看他能奈我几何,我今天要跟我兄弟,好好喝,喝到醉……醉了为止,你给我……滚开!”蓝毓恒喝斥道。

老者毫不犹豫的一抬手,当即一掌拍在了蓝毓恒的后颈上,待到蓝毓恒倒下,他抬手搀扶住,连声道:“见笑,让公子见笑,老奴已安排好车马,送公子回朱雀府。”

“不着急,我还想再看看。”叶天泽回道。

老者离去后,叶天泽走到凭栏处,迎着风俯视着眼前的繁花似锦的日出之城。

这才发现,这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座城,这里的人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些人。

心头涌起的,是阵阵的酸楚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