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昙曜,是昙曜!会用这种语气念佛的和尚,在太子行宫里只有昙曜一个!

嘴上说着不在乎,可拓跋晃的言行举止却没有那般的无所谓。听到昙曜的声音,拓跋晃好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抓着我的手掌都僵硬了,一瞬间他的身体仿佛没了温度。

拓跋晃一点点松开了我,不过他却没有下床。居高临下的看着昙曜,他的语气冷硬:“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陈涵!陈涵!”

方才拓跋晃只是怒斥了我几句,房间里就挤满了卫兵。现在倒好,他直接叫人了,却连陈涵都没有露面。坐在房梁上的龙岳邪气一笑,道破了天机:“怕是早就交代过,给了昙曜在太子行宫里随意出行的命令……太子殿下也是用情至深了,对一个和尚如此的宠爱。”

叫了好几声也没叫出人来,拓跋晃也不再叫了。他重新披好了大袍下床,我也有机会把衣服重新穿好。昙曜看了看我们二人,道:“阿弥陀佛,贫僧来的好像不太是时候。”

半个月不见,昙曜的气色也不太好。他瘦的脱相,眼睛更显大的突兀。原本浓黑的眉毛变的潦草,看起来乱糟糟的。原本的英气荡然无存,只剩下满脸的死气。

“确实不是时候。”拓跋晃叉腰看他,冷冷的说,“大师虽是本宫太子行宫的贵客,可也该懂得贵客的礼仪。这个时辰擅闯本宫的寝宫,打扰本宫休息……大师前来是有什么要事儿?若是没有,本宫定不会轻易的饶过你。”

拓跋晃的危言耸听乍一听还挺唬人,却很难经得起推敲。连躲在房梁上的龙岳都瞒不过,龙岳笑着戳破道:“这个时辰贸然闯入太子寝房,就算有什么要事儿,恐怕也不能轻饶了他吧?”

“你来找本宫什么事儿?”拓跋晃在自欺欺人,他固执的追问昙曜,“在这个时间来……大师有何话要说。”

昙曜没回答,拓跋晃就坚持着问他。我在离着拓跋晃不远的地方,我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细微表情的变化……拓跋晃在希望昙曜嫉妒。

他在深切的盼望着,昙曜是因为嫉妒才闯过来找他,才会想着坏他的“好事儿”。

我不清楚拓跋晃如此多久了,但是从陈涵说到“不同”时的口气看,拓跋晃恐怕这么做有一段时间了。在这段时间里,拓跋晃应该是一直在等着昙曜露面。八成是不知道如何能逼迫昙曜现身了,拓跋晃才想出这么个馊主意。

这么个无奈又心酸的馊主意。

别说拓跋晃恨我去昙曜那里嚼舌根了,我都快要恨我自己了。尤其是他们二人站在一起,那种宿命的无力感和情感的纠葛深更是扑面而来……佛祖啊佛祖,如此艰难的任务为何要推给我们呢?

“阿弥陀佛。”昙曜双手合十,他低垂着眼说道,“贫僧前来,是和殿下辞行的。”

昙曜的一句话,就把拓跋晃的伪装全部击碎。没想到昙曜会如此说,拓跋晃瞬间苍老了许多。脚步踉跄着走到昙曜面前,拓跋晃掐住他的胳膊急切的说:“你是来干什么的?你再说一遍。”

“阿弥陀佛。”昙曜闭着眼,他的表情决绝,“自从太子殿下接管灭佛一事后,贫僧一直受到太子殿下的照顾。若是没有太子殿下的庇护,贫僧怕是早就没了性命。太子殿下的恩情,贫僧无以为报。”

无论拓跋晃的行为如何偏激,可他从来没有提到过“救命之恩”这件事儿。没有用恩情强迫昙曜,拓跋晃一直希望用自己的行为去感动昙曜。在听到昙曜主动提起后,拓跋晃还有点生气。用力的摇晃了一下昙曜的身子,拓跋晃说:“你和我说这些?我对你是如何的……你居然和我提这些?”

“阿弥陀佛。”昙曜的睫毛抖了抖,他颇为镇定的说,“贫僧知道太子殿下仁慈,没想过要贫僧报恩……可是贫僧想过了,贫僧不能留在这里继续连累太子殿下你了。”

昙曜的话说完,拓跋晃突然松了手。像是一阵旋风一样跑到我面前,拓跋晃双目通红的瞪着我:“你究竟和他说了什么?嗯?他的这些想法,都是你告诉他的吗?”

“我……”我解释的话也都说不出口呀!

拓跋晃大怒,他抬手给了我一个耳光。一巴掌给我扇倒在地,他指着我的鼻子大骂:“贱人!”

“太子殿下!”

“朝歌!”

昙曜快步走了过来,龙岳也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用了隐身术遮挡住自己的身子,龙岳道:“你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儿。”我小声对龙岳说,“一个凡人而已,还伤不到我。”

“阿弥陀佛。”昙曜解释道,“太子殿下,你何苦为难他人?所有的主意,全都是贫僧想出来的。贫僧不想再住在行宫里了,贫僧想离开洛阳,想离开这里……”

“若不是她这个贱人怂恿,你在行宫里住的好好的为何想走?”拓跋晃觉得不解恨,又照着我身上踢了一脚,“你离开洛阳?你要去哪里?如今哪里都不太平,你又能去哪里?”

“阿弥陀佛。”这些问题昙曜早就想过了,既然他说要走,便已经全都考虑好了,“贫僧要去大同。”

“大同?”拓跋晃眉头微皱,“你去那里要做什么?”

昙曜睁开眼,他的眼睛似是亮了亮。说起未来,昙曜的神情里才多了些生气:“阿弥陀佛,贫僧要去大同附近的山里苦修,在有生之年,钻研佛法,修建石窟……总不能让佛法就此消失了吧?”

“你要去大同修石窟?”拓跋晃像是听不懂一样重复问了一遍,道,“你要去苦修?你要去弘扬佛法?你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做……为何从来没有想到过我呢?”

昙曜再次闭了眼,他手里碾动着念珠。拓跋晃强迫他看向自己,不甘心的追问道:“我呢?我究竟被你摆在了什么位置?你的心里全都是佛祖,在你心里我究竟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