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分开时的场面混乱至极,我们也没定个约定地点汇合。加上从天庭离开后,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时间一长,我便把他们两个给忘了。
他们两个小神仙一方面要找我,一方面又要躲避天庭的追踪。看样子,他们应该是吃了不少的苦。
光是听我的问话,土地老儿就抽噎着大哭:“星君大人啊!小神找了您多年了,可奈何占卜的本领不到家,每次我们到了后就得到了您离开的消息。要不是碰到陆压道君,我们……”
“你们碰到了陆压?”我怎么没听陆压提起过,“你们在何处碰到的陆压?也是在五指山这里吗?”
土地老儿揉揉哭到通红的眼,小姑苏替他把话说完了:“回上仙,我们是在洛阳城外遇到陆压道君的。陆压道君告诉我们说,若是想找到上仙,就让我们在五指山下等着,他说上仙一定会再来这儿的……我和小洛阳在五指山等了整整五十年呢!这才把上仙盼来。”
“星君大人啊!”土地老儿不解的问我,“陆压道君他是真的……真的不记得前事了吗?”
文昌帝君还在这儿,我不想再说太多:“本上仙虽是救了你们,可没说要你们跟着我。你们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无需这般费心的来找本上仙。”
在一旁听了许久的文昌帝君笑了,他开口道:“朝歌上仙如此说话,委实是冷血无情。这两个小仙不远万里来寻你,你怎么也不能几句话就把他们打发了吧!如此很是让人伤心呢!”
“帝君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反驳着文昌帝君的话,“本上仙不是打发了他们,是想给他们两个自由。他们跟在本上仙的身边也没什么好处,受苦受累不说,恐怕日后还会……”
“小神不怕啊!”土地老儿和小姑苏几乎是异口同声,“小神想跟着朝歌上仙,再苦再累我们都不怕!”
“你看。”文昌帝君白得了个便宜的好人当,“既然他们有这份心,你也就别太苛刻了嘛!带着他们两个回去,也不妨事儿的。”
有了文昌帝君帮忙求情,土地老儿和小姑苏的眼中立马燃起了希望。我若是再说什么,倒是显得我太不近人情。
“好吧!好吧!”我觉得有些头疼,“你们想跟着,那就跟着吧!不过别怪本上仙没说,跟在我身边,也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谢谢上仙。”他们两个不停的道谢,“太谢谢上仙了。”
看着土地老儿和小姑苏的笑脸,我问文昌帝君:“既然他们两个来了,那我洞中的人手也够用了。等我回到泰山,就让大德回去吧!”
“他们是你的人手,大德是本君的人手。”文昌帝君并没有把大德带走的打算,“本君要是有什么事情,还需要大德照应着。”
我直接戳破文昌帝君的心思:“帝君是想让大德监视我,是吧?帝君怕什么?怕朝歌逃跑吗?”
“监视,算不上。”文昌帝君笑笑,“再说以大德性格,他如何能应付来监视的工作呢?”
也是。
可无论怎样,文昌帝君都不会让大德离开的。在土地老儿和小姑苏面前扮过了善良神仙,他先我们一步离开了。看他脚步匆匆,八成是要急着回去调养一下。
我带着土地老儿和小姑苏回了泰山,多了他们两个,赶起路要麻烦不少。走了一日,我们才从五指山到了泰山。
土地老儿和小姑苏来到泰山,大德和阿言都挺高兴的。他们四个年纪相当,相处起来完全没有障碍。吃了早饭闲聊一会儿后,他们四个小的就研究去打马吊了。
我是不想太拘着他们,可他们也未免太过没规矩了。见他们打起马吊来不管不顾的样子,我站在桌旁讽刺的说着反话:“你们留下来为本上仙帮忙,还真是辛苦啊!”
“上仙你太客气了。”大德一边摸着牌一边回答我说,“这都是我们小辈儿应该做的,我们……三条别动!我要杠!”
我走到阿言身旁看了看,说:“你能想着报答本上仙的救命之恩,本上仙还真是感动呢!”
“滴水之恩自当涌泉相报嘛!”阿言摸着牌,心不在焉的回答我说,“上仙的大恩大德,阿言没齿难忘……土地老儿,你是不是小相公了?我怎么觉得你牌少了一颗呢?”
算了算了,随他们去吧!本上仙也不是太扫兴的人,不再耽误他们玩牌,我很是识趣的转身出了山洞。
山洞门口就是陆压的石头房子。
若是按照女娲娘娘说的时间算的话,那今日就应该是他们大婚的日子。我本来下定了决心,决定不会再想起陆压……可看到他曾经住过的房子,我还是有些没忍住。
我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里面陆压的气息早就变淡,只剩下浓浓的灰尘味儿。窗纸都有些发黄变旧,有些甚至还破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里也慢慢变的同记忆里不一样了。
我以为自己会想些什么,但坐到陆压每日看书的椅子上,我的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无悲无喜,无忧亦无虑。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而也只是看着。
泰山的景色和五指山不一样,或许是因为多了份熟悉和感情,我总觉得泰山的风景要明媚许多。哪怕是茂密的树荫深处,也不觉鬼魅幽深。在此处住的越久,仿佛越能感受泰山的气息。而这一点,是我以前从来没有感受过的。
归属感,是我从未有过的。
“新年的时候你问我,为何不再试一试。”我自嘲一笑,道,“当等待都变的毫无意义,试与不试又能如何呢?再说……我始终忘不了他们的死。”
我握紧了拳头,说:“龙岳的死,那个孩子的死……虽然你都忘了,但我却不能忘。这些过往已经不能用恨或者不恨说清楚了,这些记忆都是打在我灵魂深处的烙印。只要我看到你,只要我想起你,就会一遍又一遍的忆起。”
“一遍又一遍。”我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也想放下啊!可是我做不到……所以凡人才会总说,善忘是福。你有那个福气,我没有呢!”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准备继续坐下去了。看了眼墙上大榕树的画像,我变了只毛笔出来。
“不管怎么说,今日是你大婚,是喜庆的日子。”我在画像空白的地方写了几句诗词,“我也不会做什么诗,就用旁人的诗庆贺一下吧!总比空手道贺要好,不是吗?”
佳期正值夏至日,风暖华堂拥玉人。应是三生缘夙定,漫教相敬竟如宾。
等写完了诗句后,我忽然又觉得很愤怒。看着那棵金色的大榕树,我又想起了在朝歌的日子。想起了他的狠心,想起了他的绝情……一时间怒气攻心,我挥舞着画笔三下两下把画像给画花了。
“为何我要祝福你!为何我要庆贺你的新婚!”对着墙上的画像发泄着怒火,我嚷嚷道,“呸!狗屁!都是狗屁!我才不要祝福你们!我恨你们!恨你们夫妻两个!恨你们的道貌岸然!恨你们的假惺惺!是你们两个毁了我的生活!都怪你们!我当朝歌星君的时候很快乐,偏偏是女娲对我的身体做了手脚……我诅咒你们!我诅咒你们也像我一样的痛苦!”
一旦撕掉自己的伪装,我内心黑暗的情绪一时间全都倾泻了出来。这万万年来的怨恨,这万万年来的自卑,这万万年的妒意,这万万年来的寂寞,像是解开束缚的洪水猛兽,冲破了层层的抵挡,肆无忌惮的在横冲直撞。
对神仙来说,任何太过强别的情绪都是致命的。太过的爱,太过的恨,都足以让神仙迷失心智,坠入魔道……现在的我,已经一脚跨过了边界。胸前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随时随地都会烧垮我残存的意志。
胸前的火焰忽而炙热如火,忽而冷若冰霜。我仿佛又掉进了西昆仑的雪山山涧中,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用力的抓住自己胸前的衣领,我费力的大口大口呼吸着。鼻端的空气稀薄,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消失一般。
我不停告诉自己要冷静,可脑海中却不断的闪过之前的画面。
在西昆仑时陆压的冷情。
在石桥南畔时他的决绝。
在洛水河畔时他对宓妃的袒护。
每出现一次过去的画面,我对他的恨意就增加一分。而画面定格在幽都之山梦境中我们两个的欢好时,这恨意更是达到了一个空前绝后的程度。
在一瞬间,我看到另一个自己从身体里走了出来。
和看到凤鸣入魔时一样,我看清了自己的心,同时也看到了自己的魔……那和我有着一模一样长相和声音的女子,便是我的心魔了。
我看到了她,她同样也看到了我。用着我的脸对我冷笑一声,她轻蔑的说:“初次见面,朝歌上仙。”
“初次见面。”说着话,她伸手掐住了我的喉咙,“没用的,那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