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木孤卿收拳转身,半截衣袖都被血水尽数浸湿,原本寡众悬殊的场中,只剩三人,失去魂元支撑的十数名魂师,在他转过身的短短时间便已经与他身上的清尘魂裳一般,归于寂静。

论时机把握,他尚是融魂之时便能从周光手下救人,遑论现在?

秃顶主事怒极反笑,“半生熬鹰,不料今日反被鹰啄了眼!”

话音刚落,魁木孤卿便感到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从他身上四散开来,好似回到幼年,面对着那只几乎屠尽魁木氏的赤炎金猴一般。

“水鬼!替我压阵,防他逃了…”

魁木孤卿虽暗自疑惑,却不敢轻视那个缓缓转身的启魂初级,从方才情况看来,他多半是这支戮宫爪牙的头领一类。

而在这方把弱肉强食演绎得淋漓尽致的世界,唯有力量能使人甘愿听凭差遣。

“砰”

“怎么可能!?”

魁木孤卿瞪大的双眼透着浓浓的不可思议,当真只是眨眼时间,他能清楚看到却根本反应不来的极致速度出现在后者身上。好似画面重演,此时的他,就是那位临死也不闭眼的魏老四。

唯一不同,便是他未被贯穿胸膛,只是在接触瞬间听到自身山界爆碎、护体魂元被如纸刺破、右臂手骨如柴断裂的声音。

“这是…纯粹的肉身之力!”,这般明悟来得不早不晚,魁木孤卿也后退得不偏不倚,电光火石间转身出拳后,那股起码是此时的他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便推着他朝水鬼飞去。

本就想着痛打落水狗的水鬼眼见魁木孤卿忍着剧痛单手结印,与他短暂对视的目光如在看死人一般,不由勃然怒吼:“小辈竟敢如此欺我!”

启魂九印,威能可撼山震岳,面对空中迅速聚集的水之魂元,魁木孤卿却只用单手结了三次手印。

“嘭…轰隆隆…”

落到数十里里外的凡俗耳中,只是惊叹风云不测,乾坤郎朗竟也会雷声阵阵。正在吃饭的,忙教训自家孩童,浪费米粮可是要天打雷劈的,不信你听?

本是草木繁茂、此时却是新土翻飞的空地中,魁木孤卿口鼻溢血软倒在地,带血右臂呈一种诡异姿势横放胸膛。

“没有他,我就只能做到如此地步吗?连几名启魂伪王也斗不过……”

瞳中倒映着缓缓走近的秃顶中年的狰狞笑脸,魁木孤卿长出口气,主动以意识沟通山界。

他还不想死…

不想却是石沉大海,任由他在山界内疾呼祖山之名,始终惊不起半点涟漪。

魁木孤卿看不到的身后,山脚凸起的陡峭山岩上,那位“掌魂小娃”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灰白发髻束于头顶,木簪斜插,不怒自威的方正老脸上满面皱纹,却也也掩盖不住此时眸中绽出的精芒,一身浆洗发白的黑色衣袍无风自动。

“山之魂!”

在旁人眼中已能算是玄级宗门掌教一流的“掌魂小娃”面色拘谨,恭敬垂首站在一旁,听到突然出现的老人开口说话后才敢抬头。

只见这位司掌宗门刑罚传道之责的大长老竟是老眼含泪唇齿颤动,立即惊道:“大长老,方才此子意欲踏空而过,被我喝止后才停在前方,不想那群戮宫爪牙追来后与他大打出手……”。

“戮宫!又是戮宫”,老人低声呢喃,方圆十丈虫蝉噤声,山石龟裂,“山下凡俗众多严禁打斗,你解庚不知道?”

已是掌魂中级的解庚惶恐跪倒,不明白这条从他担任护山长老后几乎未曾用过的宗门法规为何会在今日被突然提起。

满头冷汗的解庚看不见身后场景,只是突然感到一股令他肝胆皆颤的绝强气机从老人身上爆开,不由浑身发抖以头触地等着将要到来的惩罚。

而那时,恰是魁木孤卿打杀水鬼楼主后被秃顶中年打散魂界坠下半空之时。

……

感受着意识中空无一人的山之魂界,魁木孤卿眼内终于出现即将面对死亡的慌张后悔。

那仅凭借肉身之力便让他毫无还手之力的秃顶中年,此时用一双莫名炽热的目光牢牢盯在他身上,对于四周气息全无的属下无动于衷。

那种炽烈且充满侵略狂热的目光他并不陌生,早在东洲围杀他的聂家之人身上便领略过了。

“此生,就是这般了吗?”

狂风突起,仅是因为巡海楼主全力握拳的肉身之力。

“那曾想,祖山竟会因此发怒消失,我做的过了?”

细小尘土漂浮离地三寸有余,仅是因为巡海楼主上身后仰蓄力。那几乎是他所见过最强的纯粹肉身,便是他全盛时期,怕也承受不住这一拳之力。

许是身后魂宗气象太过惊人,许是南州特有的风土魂元,临终之际,他竟是突然想起真正传道授业的恩师来,过往种种,如在昨日。

“师父…徒儿不孝,未能侍奉师祖半刻…这便,亲自来向您赔罪了…”

“戮宫之人,安敢在此撒野!”

老人的魁伟身形生生嵌入魁木孤卿认命般的死寂视线中,截断了那道可怖气机。

老人身前,战力可比肩掌魂的巡海楼主维持着脸上的狂热狞笑,倒下后溅起些许灰尘。

老人缓缓转身,看着地上同样年轻,同样领悟了山之魂元的魁木孤卿,脸上皱纹皱成一堆,看在魁木孤卿满是惊诧的眼中,活脱便是暖遍周身的“慈祥”二字。

“孩子,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