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只要魁木孤卿心乱烦躁便会出声“教导”的祖山,此时像是随着那座二层小院一同消失了一般,任由魁木孤卿脑中的极致思念泛滥成灾。
另一边,被黑烟抬手指着时满脸惊慌的聂流野,此时已经想通了、或是接受了什么,抱着聂三头颈枕在腿上的他,为了不让聂三沾到地上泥水还往后面挪了挪。
众人纷纷看来的目光,他像是未曾察觉一般。口中近乎麻木的喃喃道:“你为何,要救我?”
说话的同时,他仅存的左手毫不迟疑的抵在聂三胸口,出自同源的冰之魂元决堤洪水一般涌进后者体内。虽只是真王巅峰,但于弥留之际的聂三来说,足矣!
二人身下的浑浊泥水,早已被聂三四散而出的无主冰魂冻成了雪白冰地,随着聂流野不要命的送出自身冰魂,那片冰地的面积,还在缓缓变大。
落针可闻的大坑被众人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占据半晌后,聂三在聂流野希冀的目光中仰起了头。
朱颜依旧,只是不再明媚,那双让她在魁木孤卿眼中老了许多的眸子,此时罕见的闪着调皮光彩。
红唇中,断断续续的传出了她二十年来第一次正面与聂流野说的话。
“我也知道…一直…都知道,你在等,可…那颗心,已被山哥带走了…咳咳…噗!”话未说完,俯首倾听的聂流野被喷了满耳红水。
聂流野似被烫到一般浑身颤抖,但那只抵在聂三胸口的左手,却纹丝未动,甚至还更为用力,整只手掌变得像是冰造雪铸一般。
再次平稳了急促呼吸的聂三慢慢抬手抓着她胸口的左手,接着说道:“流野…今日,我以命…报了你这二十年…”
“相守”二字,随着她滑落的纤手变成了唇语,只有聂流野一人看懂的唇语。
重新陷入寂静的场中传来阵阵叹息,依旧抱着佳人的聂流野像是丢了魂一样,眼中的灰败,比他那帝境修为被封五年的家主父亲更甚!
仅存的左手,依旧在往那具没了生气的娇躯内送着魂元。口中,念着低不可闻的自语喃喃。
“那年你说,尊境修为的二弟是你心中的英雄。我不服,同是吃着聂家米水长大的,他凭什么能让你倾心?
我因此发奋修行,奈何天资不足,修至启魂巅峰已是我之极限。我三日未曾出门,想到另一个方法的我性情大变,无所不用其极的拉拢着聂氏各个分支。
只为成为族内万人皆敬的家主,终于变成了现在这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聂少家主。
我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你会淡忘了二弟,可是我错了,我错了啊!”
“够了!”
声音越来越大的聂流野被那道满是威严的大喝声打断了回忆,待他抬头之时,人群中一张阴沉如水的苍老面庞瞬间占据了所有视线。
“老夫真是瞎了眼,竟会把聂家交到你这孽畜的手上!区区一名女子,你在那边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还不赶快滚过来,若是惹怒了池掌座,老夫定亲手宰了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聂世远须发皆立,被封之下仍是半步创魂的强大修为轰然爆开。
说完后,却悄然抬起了身后无人发现的右掌,一丝极其微弱,却足以令掌魂高级都即时身陨的冰之魂元也随之消散。仔细看去,那道魂元的另一端,竟是早已重伤垂死聂三!
盯着聂流野的那双严厉眸子,微不可查的闪过些许庆幸之色。但很快,便被一道莫名快意取而代之。
连从聂流野身上移开视线的众多魂者也发现不了他的诡异,更别说此时失魂落魄的聂流野了。
随着聂三身陨,那个只有他与聂三知道的关于他宝贝儿孙子的秘密,也一同消散了。
这般想着,那副好不容易装出的因为聂流野不争气的愤怒表情险些崩掉。在外人眼中,那位刚刚出关的老家主已经被聂少家主气得怒发冲冠。
……
听到那声从小便怕的严厉喝声后,聂流野抱起被他故意用冰之魂元变得冰冷无比的聂三,朝着被一众聂家受伤“精锐”围住的聂世远走了过去。
那距离,仅有五丈。
他不知道的是,在三息之前,他与那个悄悄深爱了二十年的女子,也只有这五丈距离……
“聂世远,若不是念你修行不易,还身为一家之主,本座现在便了结了你!”
池江寒眸光含煞,语中的杀气更是不加掩饰。聂世远自认为自己的暗度陈仓无人发现,可那“无人”,却不包括他池江寒!
“掌座大人!此事是我聂家误会在先,惊扰小姐更是万万不该,方才说的纯净魂晶,一定会依言会送到南州掌座殿!”
惶恐之下的聂世远,已是把自己这万年世家的家主之位摆在了池江寒下属的位置。连称呼,也从“池掌座”变成了与黑烟一样的“掌座大人”。
而在世人印象中,东洲八大家主,是与西洲熊绝、南州掌座一样的巨擘魂者……
“哼!你聂家的魂晶,我嫌脏!”
池江寒冷哼一声,那双灿若星河的眸子此尽是鄙夷,说出话,也丝毫不顾及那位万年世家之主的颜面。
聂世远神色一僵,紫色华服宽大的袖口无风自动。众人面色急变,不约而同屏住呼吸,各种魂元波动也随之四散开来。
看那架势,常人可能一生都难以见到的创魂帝战,也许下一瞬便会爆发。那种波动余威,即便是场中仅有的几名尊境高手也是触之必亡,更别说其明处暗处修为连掌魂境都未达到的诸多魂者了。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盏茶时间后,聂世远周身汹涌流转的冰之魂元缓缓散去的同时,双手结了令此时满腹心事神游天外的魁木孤卿瞬间回神凝视的奇异手印。
那是,他修魂以来只见过寥寥几次的能在他人脑中直接说话的手印。
无人知道他说了什么,但从池江寒眼中愈发浓厚的鄙夷神色中,谁都知道,他是在与那位掌座大人说话。
盏茶时间后,聂世远眼中那股哀求之意都掩饰不住的时候,池江寒终于开口了。
“滚!十息之内,还在本座视线以内的聂家之人,死!”
“是、是,还杵着作甚!?你们没听见掌座大人的话吗!”聂世远如蒙大赦,转身咆哮完后竟是当先腾空而起,朝着聂家老巢所在的渊魂城中部疾驰而去。
其余聂氏族人,包括随着大长老而来的诸多嘴角带血的“精锐”,也是动作极快,紧紧跟随着刚刚出关的老家主的脚步。
莫说十息,仅仅眨眼时间,聂家地上躺着的、凌空站着的数十名魂者已是鸿飞冥冥。
看得已经从之前怪异情绪中清醒过来的魁木孤卿目瞪口呆,若不是此时围着那面具身影满脸狂热的二十几名青衣执法者,以及场中深有三丈、血迹斑驳的圆形巨坑,魁木孤卿都会怀疑是不是做梦。
这短短半日光景所经历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天方夜谭,到现在他也还未从方才九死一生中的震撼惊惧中缓过来。
别说他人,即便是他自己也没有想到,那个于他来说庞然大物一般的万年聂家,竟会处心积虑找他一个小小魂者的麻烦!
而且从聂家之前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们也并未发觉魁木孤卿与聂山的关系,想到这点的魁木孤卿,心内的疑惑也变得更加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