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神情,很快恢复了寻常,死气沉沉,再无方才的精芒。
他显得很孤僻,没有话说,一路打扫着。
轩烬缓缓跟了上去,他有些不确定这个老人,是不是母亲口中的那个人。
当年轩胤还是七星院的弟子时,曾与另外一个杂役弟子爆发大战,那一战,并未有许多人知道,那个杂役弟子太强大了,但最终还是被轩胤击败。
后来,萧边城成为了轩胤的左右手,在七星院横推众敌,也正是有萧边城的相助,轩胤才能快速庞大起来,萧边城功不可没。
轩烬曾问过母亲,一个默默无闻的杂役,却拥有一身可怕的战力,萧边城无疑是天之骄子,是真正的强者,为何又选择默默无闻,为何后来,又跟随父亲大放异彩。
他没有得到答案。
轩烬知道,曾经的那个天骄,可力敌父亲轩胤的萧边城,在父亲离开七星院时,两人发生了惊天大战,或许是因为两人各自的执念、信仰,他们才不得不杀个天翻地覆。
最终,萧边城被父亲废掉,跌落成为普通人。
而萧边城,重新拿起了扫帚,做回了杂役,这一扫地,便是扫了两百多年。
他就如昙花,从寂静中绽放那一刹那,而后回归寂静,世人只记得一个胤圣,而萧边城的名字,就如他没落的修为般没落了。
如今的七星院,除开那些活的久远的老怪物外,已经没有人知道这个扫地老人,曾经是多么的强大与辉煌。
“萧前辈……”
一声轻语传来,老人再次停驻,已经太多年,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目光闪烁看着少年,恍若时光倒流,回归两百年前,这个少年,与曾经的那个人,眉宇间太神似。
“烬。”老人微语。
轩烬神色变化,这个老人,果真就是萧边城!
并且,还知道他的名字!
感受着少年疑惑又惊异的目光,老人平静的解释道:“当年他还没有后人的时候,说想有一个香火,我替他想了名字,烬。”
轩烬张了张嘴,他现在五味杂陈,内心泛起滔天的波澜,这个老人,千真万确就是萧边城了!
几百年前的奇才!
轩烬有一种敬畏感,因为自幼听到母亲说起最多的人便是他,现在终于,在七星院遇见了!
他怎能不激动!
在轩烬的心中,他格外崇拜强者,格外崇拜萧边城,或许是因为萧边城是父亲的故人。
“跟我来。”萧边城走向远方,出了阁楼。
他在前方走着,后方轩烬远远看去,如同看着夕阳下的残喘老人,是无尽凄凉。
老人身子单薄,可地上的倒影,却是照映着雄狮般的伟岸身躯。
萧边城将轩烬带到了后山的一处僻静之地,走过蜿蜒的羊肠小径,花香扑鼻,鸟儿的叫声格外动听,也不知多久,轩烬的耳里响起了阵阵瀑布声。
不多时,他便看到一道奇景,那是垂天之瀑,十分壮观!
这里不是凡俗之地,乃是仙家之境,修为境界达到一定地步,拥有不可思议的神能,这瀑布乃是七星峰的奇观,自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不知道多少年前的院主开辟而成了。
瀑布,如同银色的布匹,从天云垂落下来,气势磅礴,轰鸣不断,飞流直下数千尺,溅起阵阵氤氲白雾,于这方下,轩烬有一种身处浩瀚星空下的渺小一般,这是伟力的体现,让人敬畏,让他的心灵得到净化。
瀑布连接七星峰山脚下,而在这山腰间,越过瀑布则进入一个山洞中,这里,就是萧边城居住的地方了。
轩烬知道,萧边城很孤僻,与世无争,曾经只有一个知己,那就是父亲轩胤,现在物是人非几百年,以往的人早已不再,他没有朋友,不喜欢住在七星院,喜欢呆在这山洞里,继续默默无闻。
“轩烬,拜见萧师!”轩烬毅然跪在地上,行大礼,这是他娘最后的叮嘱。
他娘病逝前曾说过,如果在七星院见到萧边城,一定要拜他为师,哪怕萧边城什么都不教他,哪怕萧边城,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他只想完成母亲的遗愿。
轩烬还记得母亲犯病的那一天,是一只火红的飞鸟降落在无人区他们所居住的木屋前,它脚上捆绑着书信,看完之后,母亲便出事了。
他记得母亲躺在床上,满脸苍白,那几日,母亲以泪洗面,伤心欲绝,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抓着轩烬的手,用力而颤抖,让他一定要去寻找真相。
父亲的陨落,是轩烬心中永远的痛与遗憾,因为他从出生,就从未见过父亲。
“或许,我不该给你取这个名字。”萧边城轻叹一声。
他的目光中,带着伤怀,当噩耗传遍天下,那一天,他心情复杂,说不出的悲恸。
当年他就知道,轩胤的野望,注定要埋骨,在抉择的前夕,来让他赐名,说是日后想要个儿子,希望名字由他定。
他取了“烬”之一字,燃烧过后剩下的灰烬。
轩家,只剩下了轩烬独苗,他是仅存的与轩家有所关联的存在,就如那大火,燃烧殆尽剩下的灰烬。
“我想知道一切。”轩烬开口问道。
萧边城看着他,摇了摇头,道:“你想知道的只能你去找,我不希望你继承他的野望。”
“那好,我只想要一个答案,我父亲,为何被天下人说成是叛徒,能击败我父亲的,举目天下,唯有另外两帝,而任何其中一个人,绝不可能是我父亲对手,他们是否联手,迫害了我父亲!”轩烬咬牙,拽着拳头,他希望在萧边城这里,得到答案。
萧边城感受着轩烬复仇般的目光,那瞳眸之中燃烧着滔天火焰,那火焰,欲要吞噬人心与灵魂。
他知道只要自己点一下头,哪怕那两尊强者被封为天下最绝巅者的三帝,少年也会去杀个天翻地覆。
“成王败寇,什么叛徒不叛徒,在各自的信仰下,没有对与错,最终的一切,都是胜利者的书写罢了。”萧边城说道。
“我一定会找到真相的。”轩烬声音冰寒。
“你天资过人,胜过你父亲,可你的父亲一路上没有靠任何人,依然在这星院崛起。”萧边城并不收他为徒。
“这是我娘的遗愿。”轩烬道。
轩烬说完便看到萧边城身子僵硬了一下,袖袍之中那干枯的手掌拽起了拳头,脸色在变化,浮现挣扎、痛苦、遗憾、释怀。
这让他不解。
“我什么都不会教你,你还要拜我为师吗,况且,我现在只是个废人。”萧边城淡然道。
“自然要拜!”轩烬斩钉截铁的回答。
“那你拜吧。”萧边城无法拒绝那个女人的遗愿,否则,哪怕轩烬双腿跪烂,他也不会收的,哪怕只是名义上的徒弟。
“苍天为鉴,厚土为证,今日我轩烬拜萧老为师,永不后悔!”轩烬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一切从简,没有什么浓重的形式,约束自在心中。
萧边城虚扶了一把,挥手让轩烬里开,后者没有多说,离开了这里。
望着轩烬远去,好似最后的那一天,轩胤离开了七星院,走的那么毅然,他象似一把黑色长刀,将他前方的天空分为两半。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又怎知,当年差一点,你就变成了我的孩子。”萧边城能得到轩胤的噩耗,却得不到那个女人的任何消息,她远走无人区,与世隔绝,再次听到她的讯息时,没想到天人永隔。
恍惚间,萧边城双鬓的灰发浮现了更多的白丝,哪怕沉寂了这么多年,他也无法忘记太多事。
“想要在七星院崛起,不是那么简单,你需要找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尽可能的与李牧之处好关系,他也许能成为你最锋利的剑。”
身后,传来萧边城淡淡的话音,轩烬蓦然一怔,转过身弯腰一拜,而后远去。
“连萧师都知道李牧之,这个李牧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娘说过天下势力分布,他是李家剑道无疑了……”轩烬皱着眉头,父亲有父亲的野望,他也有他的目标。
七星院表面平静,和和睦睦,又有多少人知道,这里存在的黑暗,以及即将卷起的风云。
每一个独来独往的人背后,又藏着多少辛酸苦辣的经历,是沉痛,是壮烈,是仇恨还是其它。
欲望,如黑色的火焰,在燃烧着这些人的灵魂。
一场杀机,悄然中绽放着血红,于黑夜中怒放,于寂静中散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