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池郡显王府。
这一天已近巳时,太阳这才慢吞吞地冲破浓雾露出笑脸来。淡金色的光晕冲散了雾气,天地渐渐清晰,新的一天终于来临。
显王素来懒散,只会比太阳起得晚,所以偌大的显王府这时还是悄然无声的。似乎一切都还在睡梦中。
突然,后花园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清脆响声,在万籁俱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几队王府守卫兵听见声音从四面八方急赶了过来,却见他们的主子龙显正与兰郡郡王凌风打得不可开交。
主子何时起得这么早了?
主子的武功何时这般了得了?竟还能与凌风战上数十个回合!
那他们要不要上前帮忙?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守卫兵们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来,只好将龙显和凌风围了起来。若是自家主子完全败下阵来,他们也好占个先机。
“凌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来我显王府放肆。”龙显怒喝了一声,提着剑一顿猛攻。可是,行家一看便知,他的剑法明显不如凌风,已是落了下风。
“你做了什么难道还要我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凌风冷然道。
守卫兵们见龙显体力渐渐不支,赶忙摆开阵势,剑指凌风。
凌风冷笑一声:“就凭你们?”
只见他站定身姿,将手中之剑直直掷向有数十步远的一棵大树,剑身没入那粗壮的树干,竟然连着剑柄穿了过去!
几片枯叶徐徐飘落,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才落了地。
簌簌风声,和着人的喘气声,越发让人觉得冷肃了。
看着凌风愈发冷峻的面容,众兵士不禁互相看了看,手中兵器越握越紧,双腿却打着哆嗦往后退了。
这凌郡王就是手无寸铁,尔等也不是他的对手啊。
龙显心下气得只想立即宰了这群丢人现眼的东西,脸色却不得不保持平静。
他只得宽慰自己,对方是“风魔”,手握军事大权,不怒自威。而他自己只是个逍遥的风流王爷,手底下只有这么些个软骨头也在情理之中。
“报……”龙显的贴身小厮阿华急急忙忙跑了过来,见到这阵仗吓得张大了嘴巴,一个报字都说得磕磕巴巴的。
阿华见凌风只是站定着并没有什么动作,鼓起勇气走近龙显,在他耳边悄声说了一句什么,龙显的脸色立马又难看了几分。
“凌风,你……好,好你个调虎离山之计。”龙显咬牙切齿道。
“过奖。”凌风淡然道,一双星眸染上了些许笑意。
“好,我龙显从今天起跟你势不两立,咱们走着瞧!”龙显怒道,“今天暂且放你一马,立刻带着你的人滚出我的显王府!”
凌风也不跟他计较,宽袖一摆,飘然而去。
而显王府内的众兵士却只是面面相觑,也不怪他们,他们确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龙显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都下去。
阿华颤颤巍巍地跪了下去,哭道:“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原来那凌风是有备而来。小的今早去地牢里送食物,哪曾想被人跟踪了。更没想到的是,他们早就派了人混入了看守地牢的艮云教教徒里。小的才开了门进去就被打晕了。等我醒来时,那些姑娘都已不知所踪,那些个艮云教徒也被打晕了倒在地上。”
龙显撇了撇嘴,暗自想到,看来那些个艮云教徒也不过如此。
吩咐阿华起身,龙显假装无奈道:“这事也不能怪你。你去安置好那些艮云教徒,让他们派一个人去通知他们的黑风护法来我显王府一趟。”
“是。”
阿华抹着额头上的冷汗退下了。自家主子是何脾气他怎么会不知道?主子好不容易才弄来这么多绝色女子,竟被凌风搅了局,他岂肯善罢甘休?只是,阿华想不通的是,原以为自己这次是少不了挨一顿板子的,怎么这么轻松就逃过一劫了?
玉池郡王府,清风苑大厅。
“民女们多谢凌郡王救命之恩。”七位相貌、气质俱佳的靓丽女子齐齐跪下道。
凌风只是坐在座上,并不说话,手指轻点桌面。
莫北会意,吩咐道:“姑娘们都起来吧。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郡王府前已经有一队凌家军在等候,他们会将你们安全送回家的。”
接着又转身向阿青和阿绿道:“阿青、阿绿,你们带她们出去吧。”
“阿青?你叫阿青?”姑娘们中有一个红衣女子突然抬起头来,又惊又喜地看着阿青,眼中闪烁着泪花。
“嗯。”阿青疑惑地点了点头。
“红袖姑娘认识本王的婢女?”凌风也惊讶道。
原来,这红衣姑娘就是千娇百媚楼的红袖姑娘。她与其他几位姑娘是同一晚失踪的,但因相貌出众,被龙显单独关在另一间牢房里。
莫北看了看凌风,然后抬首示意阿绿带着其他六位姑娘先出去了。
“阿青……”红袖见凌风默许了自己的行为,又朝阿青走近了些,落下两行清泪来。声音渐渐颤抖,神情也越来越激动了。“你是青衣吗?”
阿青身形一震,愕然道:“姑娘怎么知道我的闺名唤青衣?你是……”
“我叫红袖,红袖青衣,你就是我的妹妹青衣啊!”红袖上前抱住了阿青,“我以为,我以为你已经死了。”
“你是红袖姐姐?”阿青仍是震惊不已,轻轻推开了她,上下打量着,渐渐也湿了眼眶。“对,你就是红袖姐姐。可是,爹说二娘已经把你卖了,卖到陈国去了。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待红袖、阿青情绪平复了一些,莫北这才好奇问道。
“是呀,阿青,怎么从未曾听你提到过你有一个姐姐?”一旁的刑天也问道。
吸了吸鼻子,阿青娓娓道来:“王爷、莫将军,刑将军,您们是知道的,奴婢的老家在玉兰。虽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但是爹爹做了点小生意,也还算是衣食无忧。我们的娘亲在我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爹爹娶了二娘。”
“二娘很漂亮,但也很凶。只要爹爹不在,她就会打姐姐和我。后来爹爹生意越做越不顺利,人也变得颓废了,天天酗酒。二娘见他也不怎么管我们了,更对我们打骂得厉害。红袖姐姐在我们那里从小就是出了名的漂亮……”
说到这里,阿青看了看红袖,两人都落下泪来。
“家里过得越来越拮据,二娘就打上了姐姐的主意,终于有一天趁爹爹不在时把姐姐卖给了一个来玉兰做生意的陈国人,她那个时候也不过是个孩子啊。”
红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在去陈国的路上就逃了出来,回到家时发现家人已经搬走了,屋子里一片狼藉。打听之下才知道,爹爹做生意欠下不少钱,追债的人来了,威胁说若是爹爹不还钱就要烧了我们的屋子。二娘当天夜里就卷了家里值些钱的东西跑了。爹爹还不起债,带着青衣妹妹逃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阿青接过话来:“我们搬到了玉池,才搬过来没多久,爹爹就得了肺病……死了。若不是郡王府收留了我,只怕我已是暴尸荒野,再也无缘见到姐姐。”
红袖拉过阿青的手握住,絮絮道来:“至于我……我颠沛流离到了锦瑟与玉池的边境。在那儿遇到一个好心的酒家老板收留了我,在那里的几年,我至少有了一个安身之地,也能挣到一点钱养活自己。所以,我对酒的感情很深。”
红袖转身看向凌风,苍凉地笑了笑,脸上早已没有风尘之色。“郡王不是问过我为什么这么了解各地的酒吗?这便是缘由。”
叹了口气,红袖继续说道:“后来,我慢慢地长大了些,问题接踵而来……有道是红颜祸水,一副好相貌也未必是好事。老板娘担心老板对我有意,一直刁难于我,终于找了个借口将我赶了出来。这件事就发生在几个月前,那天下着大雨,我差点就死在那场雨里。”
“姐姐……”阿青心疼道。
“没关系。”红袖豁然一笑,眼神里有几分坚韧。“幸好我遇到了杜娘,杜娘就是千娇百媚楼的妈妈。她把我救了下来还带来了玉康。杜娘真的是个好人,她从不勉强我们接客,反而给了我们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为了报答她,也为了活下去,我就这样成为了千娇百媚楼里的红袖。”
“千娇百媚楼……”阿青皱眉道。
“青衣……你嫌弃姐姐?”
“不是,怎么会?”阿青急忙解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似地转身在凌风跟前跪下。“郡王,阿青跟随您多年,从来不曾求过您什么。请您看在阿青侍奉您多年的份上,一定要答应阿青的一个请求。”
“你要本王收留她?”凌风看了看跟着阿青跪下来的红袖,对阿青道。
“阿青求郡王了。”阿青哭着连连磕头。
“青衣你别这样,别为难凌郡王了。”红袖劝阻道,“我只是一个卑贱的女子,怎么能留在郡王府?”
凌风却只是平静地看着二人,并不点头。
“郡王,您就答应了她吧。”一直站在刑天身后默不作声的云青突然出声道,“阿青向来懂事,知分寸。如果不是情之所至,我相信阿青也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的。”
“郡王,阿青求你了。”阿青又磕头道,一旁的红袖掩面无声哭泣着。
“好,我答应你。”凌风对阿青道,又转而对红袖道:“不过,杜娘那你自己去说清楚。”
“多谢郡王!”阿青和红袖连连磕头。
“红袖姑娘,本王也算与你相识一场,你也不必拘谨,安心在郡王府住下吧。”凌风说着,又吩咐道:“阿青,她的住处就由你来安排吧,小鸢一个人很闷,就让她搬去她那陪陪她吧。”
阿青欣喜地牵了红袖的手起了身,福了福身,二人都退下了。